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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解爱滋,如何面对恐惧?(黎家齐 摄)
焦点专题 Focus 从「叛徒」出发 追寻剧场爱滋启示录╱认识爱滋

不了解爱滋,如何面对恐惧?

认识爱滋的前世今生

卅多年前爱滋为世人所知时,因为不知治疗之法而造成大量罹病者死亡,也埋下世人的深深恐惧,避之唯恐不及下,采取隔离或污名化方式应对,也衍生出不当的歧视心态,影响迄今仍巨。因为不了解,所以恐惧吞噬心灵,在爱滋可以治疗控制、已非致命绝症的今日,让我们回探爱滋的「前世今生」,从认识爱滋开始,让恐惧摊在阳光下融化……

卅多年前爱滋为世人所知时,因为不知治疗之法而造成大量罹病者死亡,也埋下世人的深深恐惧,避之唯恐不及下,采取隔离或污名化方式应对,也衍生出不当的歧视心态,影响迄今仍巨。因为不了解,所以恐惧吞噬心灵,在爱滋可以治疗控制、已非致命绝症的今日,让我们回探爱滋的「前世今生」,从认识爱滋开始,让恐惧摊在阳光下融化……

爱滋不是单纯的医疗、公卫问题,而是关乎人性的议题。习惯只用医疗和公卫的眼光看爱滋,是无法解决医疗与公卫以外的问题。

当人类卅多年前知道爱滋时,对它很陌生,不知道怎么治疗,眼睁睁看著它夺走许多人的生命。后来逐渐认识,知道不是HIV病毒直接致人于死,而是它会破坏免疫力,让身体防护大开,任何疾病都会变成威胁。

那是一段人类医疗史上的浩劫,留下几个重大影响:

一、科学家卅年来不断探索、研究,对爱滋病愈来愈了解,也研发出治疗效果愈来愈好的治疗药物。最划时代的转折,是一九九六年何大一博士提出的鸡尾酒疗法,此后,爱滋不再是绝症,致死率大幅下降。至今,感染者只要照顾好,平均寿命和一般人很接近。

二、尽管进步的药物已经让感染者不易被死亡威胁,但是早年巨大的死亡威胁阴影,却随著长期以来的恐吓式卫教余威,在许多人心中深深烙印,依然闻爱滋色变、惊恐万分。

三、惧怕死亡和落后的爱滋知识,让不少人停在爱滋连结死亡的印象,也以为这是特定族群才有的病。不符现况的错误认知,让有心人有机会操弄恐惧作为攻击感染者和同志的武器。

感染者≠爱滋病人

传染HIV病毒有三个(缺一不可的)条件:

一、接触到带有病毒的血液或特定体液(精液、前列腺液、乳汁、阴道分泌液);

二、足够的病毒浓度;

三、正在流血的伤口或黏膜。

许多人分不清感染和发病不同,混淆影响了对疾病的态度。当HIV病毒跑到一个人身上,这人叫「HIV感染者/带原者」,他有传染给别人的可能。这时免疫力还没被破坏,身体一样健康,不影响生活。过一段时间,当病毒破坏免疫力,让免疫指标CD4降到某个程度,就是发病,才叫「爱滋病人」,这时病人健康遭受极大威胁,若没好好治疗,甚至会死。感染到发病期间,称作「潜伏期」。时间多长?因人而异,有人三、五年或十年,也有人廿年没发病。所有治疗、定期就医监控病毒量和免疫力数值,目的都是为维持健康、不要发病。

隔离病毒、还是隔离人?

有人认为,把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隔离」,病毒就不会乱传染、不再有人会成为感染者。于是,人们在被验出感染后,遭排挤、被退学或工作权被剥夺。台湾法律上还有个存在多年的「蓄意传染罪」——知道自己感染、和人进行无防护性爱、让对方感染,就罪刑伺候。甚至有个政策措施「接触者追踪」——主管机关逼第一线个管打电话问感染者最近和谁做爱,请感染者交出对方联络方式,想叫对方去做筛检。

这类法规或政策措施,对防疫无济于事,且严重侵犯隐私,也让执行者可能失去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关系;忽视亲密行为里的决策是彼此互动而来,把传染责任单向归咎于感染者并不公平,长期下来对感染者造成很大压力和污名。感染者是有血有肉、有感情及性爱需求的人,不是得瘟疫的猪牛鸡鸭,况且这个病已有良好的治疗途径,不再轻易致死。「隔离思维」防止不了病毒,却把感染者逼入绝境、加深罪恶感、切割人际连结。

划分「他们HIV+感染者」和「我们非感染者」的红线,意味著许多人以为:只要和爱滋的距离很远,不用认识爱滋、不必去了解感染者处境,好好躲在这一头,我不感染就好。这条线刻画了人性的自私,也抽离了人与人之间各种关系的复杂性。

测不到=不具感染力

近年,医学上普遍了解,规律服药的感染者,服药超过半年,有很高比例「测不到」病毒。科学上,测不到指的并非病毒为0,而是现有仪器精密度限制,无法测出低到20或30以下的病毒量。此时,感染者身上虽有病毒,但数量低到无法感染给别人。这几年,多个大型研究,更肯定这个论点:相异伴侣(一方为感染者,一方未感染),只要感染一方测不到,即使两人做爱不戴套,另一方也不会被感染。这项知名的“PARTNER 2”大型研究结果,在二○一八年七月阿姆斯特丹世界爱滋大会上发表,再度证实论点。

U=U(Undetectable = Untransmittable,病毒量测不到=不会传染)是现在世界上许多爱滋团体重要的倡议主题。U=U的倡议,有助于消除长期以来感染者的罪恶感,不必再担心伴侣或性对象被感染,卸下被指责的重担。

不愿面对,恐惧又如何消弭?

对爱滋和感染者的歧视,是从恐惧和偏见的小小种子萌芽,初始让人忽视,以为没什么。殊不知,恐惧和偏见已在反复渲染下,长成难以撼动的巨木丛林,社会上对爱滋和感染者的歧视,普遍且烙印心底。当「反歧视」已成政治正确,没人会直说「我歧视爱滋」、「我歧视感染者」。现实里,歧视却未曾稍减,躲在层层的美丽说词包装下。想改变,光喊「我不歧视」、「大家不要歧视」没用。

这几年演讲「认识爱滋」,我会把「爱滋恐惧」当主题讨论,邀学员从自身经验出发,想想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状况下,曾对爱滋恐惧?恐惧的样貌为何?正视恐惧的存在、理解恐惧的运作,才有机会消除恐惧。

生命受威胁时远离危险,是人类求生本能,这是爱滋恐惧的原始动力。但人类还有行为决策和风险管理的机制,既要避险,又不致寸步难行、什么都不做而影响生活。有人把爱滋讲得恐怖万分、闻之丧胆,高喊要保护孩子不受威胁,用的方式却是污名疾病、践踏感染者和禁止性安全教育。面对路上常发生的交通事故,保护生命安全的风险管理,不是足不出户,而是理性分析事故原因,遵守交通规则、戴安全帽、远离大卡车、不闯红灯、不酒驾,为什么遇到爱滋,却认为「青少年不做爱」、「男同志不肛交」才能避免爱滋传染?

爱滋工作是社会运动,不应只有防疫宣导

从同志观点看,爱滋工作是一场爱滋运动,不应只停留在防疫宣导。社运理念以「人」为中心,检讨权力结构造成的不公不义,发声并促成改变。隔离和围堵阻挡不了病毒的传染;喊口号解决不了歧视;只用数字了解爱滋,看不见感染者遭受的伤害及污名带来的压迫;不谈感染者处境、不讨论「恐惧」的教育,无法有效改变人们的想法。

澄清错误和过时的观念,须以医学知识为基础,但解决和扭转爱滋政策偏颇,不能只仰赖专家观点,决策机制必须听见更多感染者主体的声音、第一线工作者发掘的问题,以及民间团体丰富的处境观察。

 

文字|喀飞 台湾同志咨询热线协会理事长、爱滋病修法联盟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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