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七年在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首演的《叛徒马密可能的回忆录》,是简莉颖身为国家两厅院驻馆艺术家时所进行的田野调查与创作计划成果,原本她想写的是「台湾版」的《美国天使》,但在资料搜集与访谈的过程中,发现爱滋已经不是绝症的现在,感染者面对的是不一样的人生难题,于是方向转了大弯……明年此剧将搬上国家戏剧院的大舞台,本刊特地专访简莉颖,一谈创作过程中的点滴与转折。
2019TIFA 四把椅子剧团x简莉颖《叛徒马密可能的回忆录》
2019/3/1~2 19:30
2019/3/2~3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INFO 02-33939888
二○一五年剧作家简莉颖成为两厅院「艺术基地计划」驻馆艺术家,随后她便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写成《叛徒马密可能的回忆录》。不过,这个故事,其实原先并不打算说这个、也没想过要这么说,在经过扎实的人物采访、田野调查、资料阅读、历史研究之后,简莉颖毅然决然、朝向了另一条路……
Q:一开始为什么会想要参与这个计划?原先的目标又什么呢?
A:我很喜欢《美国天使》Angels in America、也很喜欢剧作家田启元(他是因爱滋而过世)的作品,其实最初的计划,是想要做一个「台湾版」《美国天使》。但关于爱滋病的资料太多,我知道这实在很不容易、也不是很清楚该从哪里下手,于是申请了「艺术基地计划」,有多一点的时间准备。《叛徒马密可能的回忆录》这个作品很特别的是,它的初衷与我后来完成的方向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因为受到了田调过程的影响,而改变我原来观点的作品。以前的作品或阶段呈现,通常即使有些变动,但不会差得太远,《马密》就是真的差很远。
Q:原先计划的台湾版《美国天使》会从什么部分著手?
A:《美国天使》这个作品的历史背景,就是从一九八○年代开始的爱滋恐慌,剧本当中也处理了有关当时的政局,以及因为保守主义的懈怠而拖延扩展了病情,还有其他政治、宗教的层面。我那时候想要做台湾版《美国天使》,就也想要把故事设定在八○年代,所以最初都是往那个方向去做资料搜集。开始就找朋友帮我联络一些团体、一起做访问,找很资深的、不管是同志运动,或爱滋人权运动的前辈,去问这些事情。这些前辈们当然会提到以前的事,但也会提到现在发生的事,在访问的过程中我才发现:这些人都还活著,而且显然,他们现在需要面对的事情,跟那时候已经不太一样了——因为你的医疗条件改变了。鸡尾酒疗法的出现,也彻底地改变了他们的生命。
可是,人们对于爱滋病的概念,却在鸡尾酒疗法之前,就已经形塑完成了。感染者与病人就此背负了很多「疾病的隐喻」——世纪末黑死病、瘟疫、上帝对同性恋的惩罚、性乱交的下场等等,代表了关于「性」的淫乱和不洁,就好像上帝用天火焚毁的索多玛和蛾摩拉那样,具有属于这个疾病的意象。当时的人们在处理感染者或爱滋病人的角色时,写出来都是相当绝望的。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爱滋在那个年代就是一种「绝症」。
后来去做了一些文件回顾,就慢慢边查边想知道,那到底那些跟爱滋有关的戏,都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都在鸡尾酒疗法之前:《美国天使》是九○年代初期、《吉屋出租》Rent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完成、《平常心》The Normal Heart就更早一点,八○年代末。在鸡尾酒疗法出现之后,其实比较少有像这几出那么知名的戏剧剧本在处理「爱滋」这件事。即便也有些相关的爱滋展演作品,但其中也有不少是在回顾那个年代。如果要面向那个年代,它可能会比较好处理,因为里面的主角色会死、他面对的冲突很大。可是在我面对我的访问对象时,这个想法反而让我很不安,明明他们面对的现况实情已经跟八○年代不一样了,他们都还活著,怎么能把他们写死呢?而我到底该怎么处理他们现在所面对的问题跟生命?
Q:有尝试继续往本来设定的方向走走看吗?
A:有打算写过一种是从这个疾病在世界中演进的历史讲起,从非洲、从美国看爱滋,然后再回到台湾,但这样的内容会比较硬、规模也太大,可能两、三小时都讲不完;还想过有一个皇后、一个骑士的角色,有点像是在说书或是介绍,也有一个未来人可以在时间里移动。但其实很难,因为这个疾病在每个地方的状态和「卡住」的地方,都不太一样。
Q:会走向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作品,是有什么的契机让你觉得可以转变吗?
A:我遇见了一个人叫韩森,他是很知名的爱滋运动前辈,好像是(台湾)目前感染时间最久的人之一(编按:根据报导,韩森在十七岁那年就被验出感染,当时约为一九八七年),也是爱滋感染者权益促进会的创会元老之一。他现在在教会工作,算是教会的代言人,并使用「后同志」这个的词汇,说明他自己选择不要继续过「同性恋者」的生活。(编按:韩森曾在文章中写下「有同性倾向,但不是同性恋者。同性恋者,但不是现在。同性恋者,但改变生活模式。」)我那时候就觉得他的状态很特别,没有否定自己是同性恋,但他就是不要过同性恋者的生活,就觉得可以试试看。
以前他其实有过一个伴侣是非感染者,但是在做社会运动的组织团体里面,其实很容易就会交往,那里会有各种爱恨情仇、会产生那种相濡以沫的革命情感(以前也有接触过,所以可以理解)。他的男友后来跟另外一个也是团体里面的感染者在一起,这件事情,就我看来对于他的影响是蛮大的。
以下是我自己对于这个状态所延伸的诠释想像:试想一下,我们大家都在同一个圈圈里,我本来跟你交往,但后来你跟我朋友交往。事已至此,我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那不是就会很尴尬(这中间可能再加上一些零零星星的小摩擦)。然后,因为我本身是一个「感染者」,我的病可能不允许我这样做(到处跟不同人交往,或任意产生亲密关系),我可能也会因此、慢慢的与其他人产生一种隔阂,想要维持一种有点类似「守贞」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