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城管弦樂團最令人懷念的時代，莫過於奧曼第所營造的費城之音的年代，弦樂音色的亮麗與華美在當代無人能及，然而在現任指揮薩瓦利希手中，這個一流的美國樂團卻沉穩有餘，卻失去了當年如黃金般的音色，也失去音樂瞬間閃現火花的趣味。在即將接任的總監艾森巴赫的手中，費城管弦樂團將交出什麼樣的成績單呢？令人期待。
新世紀初，全世界的主要交響樂團都不約而同地鬧指揮荒，優秀的人才固然不多，票房明星更是鳳毛麟角，因此在二十世紀末，歐美各大樂團無不卯足了勁爭取那些明日之星。柏林愛樂拔得頭籌，相中了拉圖爵士（Sir Simmon Rattle），這位不世出的指揮天才，必能率領柏林愛樂成功地邁向未來。洛杉磯愛樂的沙洛年（Esa－Pekka Salonen）更是最早成功改朝換代的一位明星指揮。最近克里夫蘭交響樂團也大膽地起用魏瑟莫斯特（Franz Welser－Möst將在二〇〇二年接任音樂總監），這位在歐洲毀譽參半的奧籍指揮。是什麼原因讓樂團的經營者下這麼大的賭注？
原因無他，指揮這一行後繼無人了！自從古典音樂界落入少數經紀公司與唱片公司的操弄之中，音樂總監成爲「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的角色之後，君不見七十老翁坐擁數個樂團總監寶座，以空中飛人之姿往來五大洲，二十年來年輕的指揮轉行的轉行，熬下來的也壯志全消。忽然一夜之間，位子全空出來了，卻發現沒有人可以接班了 ！
保守風格的選擇
費城管弦樂團的世代交替也是如此，原先慕提（Ricarrdo Muti）是少壯指揮中的佼佼者，不料找來接班的竟是薩瓦利希（Wolfgang Sawallish）爺爺，以七十高齡接掌音樂總監，一晃又是十年。現在則正式宣佈，將由艾森巴赫（Christoph Eschenbach）在二〇〇三年正式接任費城管弦樂團的第七任音樂總監。今年滿六十歲的艾森巴赫，比慕提還大一歲，原先是一位著名的鋼琴家，以詮釋莫札特作品著稱。他同時是巴黎交響樂團、漢堡北德廣播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休士頓交響樂團的榮譽指揮以及兩個知名音樂節的總監，包括芝加哥交響樂團的夏日音樂節。他也曾經是日本太平洋音樂節的音樂總監（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新任音樂總監簡文彬是此音樂節的駐團指揮）。
在費城管弦樂團的百年傳統之中，尤金．奧曼第（Eugene Ormandy，1935－80）的影響最深遠，超過四十年的調教，奠立了費城之音的基礎。費城的弦樂音色可以媲美任一歐洲樂團，都要歸功於奧曼第。慕提的貢獻是把義大利歌劇的美聲融入了樂團的演奏之中，而薩瓦利希則帶來了嚴謹溫厚的德奧古典音樂傳統。人們期待於艾森巴赫的是什麼呢？另一個巴倫波因（Daniel Bareboim）嗎？ 一個身兼指揮家、鋼琴家與室內樂演奏家於一身的大師？相較於其他樂團的選擇，費城的決定是保守的，他們並不敢下太大的賭注，反而把寶押在一個形象穩健的音樂家身上。當然艾森巴赫的性傾向也曾引起爭議，但比起用一個年輕而勇於嘗試新音樂的指揮來說，聘請艾森巴赫的風險要小多了。
誰殺了古典音樂？
古典交響樂團的確走到了瓶頸，當唱片公司紛紛與交響樂團解約之際，傳統音樂會的票房也積弱不振，而政府的補貼與企業的捐助也大量縮水。這一切似乎都預告著古典交響樂團將成爲夕陽工業。正如諾曼．萊布列希在《誰殺了古典音樂？》一書中所強調的，古典音樂商業化是自殺的行徑。當市場評量成爲唯一標準時，樂團經營只能跟著流行文化走。違反潮流的經營政策只會帶給樂團財政災難，這是許多歐洲樂團與歌劇院紛紛倒閉的原因。當擅長德奧曲目的薩瓦利希離開巴黎來到費城，卻使費城管弦樂團損失了許多錄音合約，因爲唱片公司的倉庫裡還堆滿了不同指揮與費城管弦樂團的貝多芬全集，而薩瓦利希自己也在歐洲灌錄過幾套，誰還會投資讓他和費城再錄一套貝多芬呢？
繼任的艾森巴赫當初不是費城管弦樂團協會口袋名單中的唯一選擇（另一個是李汶），雖然艾森巴赫的性傾向問題曾遭到費城管弦樂團部分保守董事的反對，但因其穩健的作風及長期與費城的合作，最後仍由他出線。但是艾森巴赫的日子不會比薩瓦利希好過，除了再錄製一套自己指揮自己獨奏的莫札特鋼琴協奏曲全集，筆者想不出他還有什麼其他的賣點。這並不是對他個人藝術造詣的褒貶，而是平靜地敘述古典音樂界殘酷的現實。也許大家應該早一點從音樂工業的迷夢中醒來，再次讓古典音樂回歸音樂廳的舞台。
費城管弦樂團的總監遴選暴露了指揮人才青黃不接的問題，很慶幸地，我們沒有這個問題。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日前順利地遴選出簡文彬接任第四任音樂總監。簡文彬的出線可說是衆望所歸，他的才華、名氣與最大的本錢──年輕，都是讓人對他與樂團的前途抱著極大期望的原因。如果我們能像伯明罕交響樂團與拉圖爵士一樣，給予他與樂團最大的支持，那麼另一個台灣奇蹟的發生並非不可能。如果我們希望他來拯救危亡，卻不給他子彈，那麼只是耗費他的藝術生命罷了！
費城除了管弦樂團國際知名以外，今年的七六人隊也打進了NBA總冠軍決賽，費城能，爲什麼台北不能？當林望傑挾著克里夫蘭駐團指揮的聲望，成功地將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的弦樂音色營造出令人窒息的美感之後，我們期待簡文彬的熱情與活力能使樂團，像奥曼第之於費城一樣，奠立「台北之音」。
文字｜黃奕明 指揮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