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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藝術
主角上場

從灰姑娘到Prima Donna

女高音凱瑟琳.芭托

「從我的家鄉朴次茅斯市來到卡內基廳,如果長途跋涉約六百哩距離,需要花上三個星期,然而事實上,我卻旅行了人生的大半時間才走到這裡。」芭托的歌唱生涯不可謂沒有半點運氣,或許行事還真有傳言中的霸氣,然而不要忘了,她到底是多麼熱愛歌唱啊!

「從我的家鄉朴次茅斯市來到卡內基廳,如果長途跋涉約六百哩距離,需要花上三個星期,然而事實上,我卻旅行了人生的大半時間才走到這裡。」芭托的歌唱生涯不可謂沒有半點運氣,或許行事還真有傳言中的霸氣,然而不要忘了,她到底是多麼熱愛歌唱啊!

凱瑟琳‧芭托女高音演唱會

11月1日

國家音樂廳

自從凱瑟琳‧芭托(Kathleen Battle)被大都會歌劇院(Metropolitan Opera)解職之後,似乎別無選擇的,音樂會歌手(concert singer)取代了原本歌劇女伶(opera singer)的角色,芭托暫時從蜚短流長的紐約交際圈解脫,專心經營她原本就擅長的獨唱音樂會(vocal recital)。國內外樂迷向來熱心羶色腥藝文花邊,聽聞芭托歌藝不少、知道她作風強悍者更多,說她如「天堂般的聲音」上不了頭條,突然有一天消失在Met(大都會簡稱)也許才是真正的新聞。凱薩琳.芭托活躍於一九八○至九○年代的歐美,爾後透過黃標DG行銷遍布世界,她演唱事業最巔峰的時刻,在美國絕對是”Prima Donna”(首席女伶)級的人物,而她「麻崔變鳳凰」的人生際遇也實實在在滿足美國人那套美夢成真的故事。二十一世紀才迎接芭托為時不晚,因為即使少了鎂光燈,一樣照得出她透過聲音,原本就閃爍的光芒。

平凡出身,註定遇見李汶

芭托出身俄亥俄州朴次茅斯市的工人階級,是典型美國衛理公會擁有虔誠信仰的黑人家庭,她的雙親平凡但都喜愛福音音樂,自小彈彈唱唱,不能說有太遠大的志向。然而約是高中時期,芭托開始被嚴肅鼓勵走音樂的路,她的老師Charles Varney回憶這位女孩擁有極高的天賦,「我唯一的夢魘是深怕自己教錯──如果她也一併吸收的話。」芭托後來在辛辛那提大學音樂院(College Conservatory of Music , University of Cincinnati)主修音樂教育,這是她唯一科班的訓練背景,在那裡她獲得了學士及碩士學位。固然芭托沒有如東部音樂院的顯赫出身,走得也是同一般音樂學子的路子,畢業後在辛辛那堤的公立小學任教,那時她的願望是「傳遞知識給黑人下一代」。

也許上天給了她願望的另一種延展,偶而參加試唱的芭托終於獲得了一個演唱機會,辛辛那堤交響樂團的指揮T. Schippers邀請她參加義大利Spoleto藝術節,唱的是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爾後,芭托在辛辛那堤樂季中與李汶(James Levine)攜手演出馬勒第八號交響曲,種下了他們日後合作的基礎。芭托初抵紐約,已經在市立歌劇院唱莫札特《費加洛婚禮》中的要角──蘇姍娜,一九七七年,距離芭托正式步入舞台不過四五年的光景,透過李汶的提攜,順利登上大都會歌劇院,演唱華格納Tannhauser中的牧羊人。芭托自此開始登上國際舞台,擠身一線歌劇演員。

細數芭托的歌藝之路,時任大都會歌劇院音樂總監的李汶可謂「命中貴人」,他們的淵源起於辛辛那堤,李汶生於此,亦在辛辛那堤大學任教,芭托自己都說「李汶是我事業的基石,我的良師益友」,他們不僅在歌劇院合作,亦是獨唱會的最佳夥伴,不論在著名的薩爾茲堡藝術節、卡內基音樂廳,「李汶伴奏/芭托演唱」幾乎已是老樂迷熟悉而且習慣的黃金拍檔。儘管日後兩人分道揚鑣,但熟悉內情的人都知道,芭托今日的成就得力於李汶的慧眼識貨;更難得的是,李汶深諳芭托的聲音特質,從一開始就為她在古典派曲目上著力很深,「尤其是莫札特」,芭托算是美國出品的「土碩士」,歌藝未經過歐陸洗禮,但李汶懂得經營芭托的曲目,也因此為她開發出更多女高音必備的技巧。

為什麼是凱瑟琳‧芭托?

芭托曾經與卡拉揚在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中攜手演唱《春之聲》,這是維也納最世俗也最尊貴的慶典傳統,她的受邀確立了其在挑剔的歐洲觀眾間已經擁有「公眾知名度」的地位,芭托其他令人羨煞的合作夥伴還包括慕提、蕭提、阿巴多、馬捷爾、小澤征爾等名家。這樣的際遇在中生代的美國音樂家算是少數,許多人不禁要問,「為什麼是她?」

撇去歌唱不談,芭托外型出眾,她大概是過去強調「美聲」不特別養顏或重視外表的歌劇時代之後,第一位才貌雙全、完全明星包裝的傑出女伶;其次是她的黑人身分與平凡出身對芭托絕對有正當加分,尤其在講究機會主義、鼓勵奮鬥的美國社會,她的成名就是一則鼓舞士氣的故事。

芭托亦是第一位勇於跨界,並且適時調整自己角色的聰明歌手。她與范吉利斯合作、她唱艾靈頓公爵的名曲,並且在唱法上不失為紮實古典訓練出來的品味,芭托用接近crooning(低吟)唱pianissimo(極弱),她善於利用sforzando(突強)表現通俗歌裡酣暢的曲趣,這些聲音的跨越表現,可能要歸功於她那自記憶裡,對福音歌曲的熟稔,芭托在走通俗與古典之間,從來就不自限自己的步數。

芭托跨界的嘗試還表現在合作夥伴的創意上,一九八三至八四年間,她在林肯中心辦了一項名為「凱瑟琳‧芭托與她的朋友們」(Kathleen Battle and Friends)的系列,邀請李汶、爵士小號手馬沙利斯、長笛家羅斯(Hubert Laws)等人共襄盛舉,傳為紐約藝壇佳話。芭托也曾與小提琴家帕爾曼合作巴赫、與潔西‧諾曼同台競唱黑人靈歌、與朗帕爾演出古代音樂,她和馬沙利斯的《巴洛克二重奏》唱片還擠進《告示牌》Billboard達九十週之久。

行事惹人爭議,兩面評價相隨

曾是五度葛萊美獎(Grammy Award)的贏家,抱走了三次最佳古典歌唱家,二次是最佳歌劇錄音,芭托勇於與市場溝通,比起其他古典音樂家,芭托的非古典群眾基礎恐怕不下於今日的馬友友。此外,她曾獲得六所美國知名大學榮譽博士學位,說明了她即使涉足跨界音樂,個人藝術成就依然獲得學院派肯定。

怎奈看似前途情勢大好,芭托的行事風格向來也只是茶壺裡的風暴,供小道媒體八卦扒糞,再說有李汶撐腰,也引不起什麼樣的風浪。就在一九九四年,這回可能是劇院同事積怨已深,偶然一次排演她居然命令清場,搞得其他同事難堪,繼而演變成不可收拾的破局場面。當時的媒體對於芭托也不盡友善,《浮華世界》Vanity Fair更落下惡言,直指凱薩琳小姐是「音樂圈內最令人可憎的醜角色」。芭托這回被大都會以「非常不專業的舉動」為由請了出去,頭也沒能再回。

芭托出身平庸,算得上是白手起家,即使在東岸紐約成名,她仍念念不忘那遠在俄亥俄州、曾經孕育她的朴次茅斯市,該市市長Gerlach曾經形容芭托是朴次茅斯市的親善大使,「等於為家鄉做了偉大的活廣告」。一九九一年,凱薩琳‧芭托 登上那座對全世界音樂家都是至高榮譽的卡內基音樂廳(Carnegie Hall),當晚高齡八九歲、第一位登上大都會歌劇院的黑人女高音瑪麗‧安德森也在現場,芭托唱了拉赫曼尼諾夫的《在寂靜的夜晚》題獻給這位前輩歌唱家,二人同為艱難出身,惺惺相惜之情撼動全場。《紐約時報》樂評人這樣形容當晚的芭托:「我實在很難想像,還有誰能像她一樣,帶給觀眾那麼多的喜悅」。

初抵卡內基音樂廳,等於預約了世界樂壇的鎂光聚點,芭托曾經感性地表白:「從我的家鄉朴次茅斯市來到卡內基廳,如果長途跋涉約六百哩距離,需要花上三個星期,然而事實上,我卻旅行了人生的大半時間才走到這裡。」芭托的歌唱生涯不可謂沒有半點運氣,或許行事還真有傳言中的霸氣,然而不要忘了,她到底是多麼熱愛歌唱啊!

 

(本刊編輯 黃俊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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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芭托的聲樂藝術

芭托早期可能受黑人靈歌的影響,聲音裡有幾分激情與野性的混合,然而正因為如此,她在詮釋德奧曲目時,就經常露出破綻;當她投射(project)某些特定的、含帶子音的字句時,她的語言習慣會左右字音的形貌。

黃俊銘(本刊編輯)

芭托算是帶有花腔(coloratura)色彩的抒情女高音(soprano lirico),她的聲音清脆並有紮實學院派的訓練,芭托的發聲法並非沿襲自歐陸,美國人自有一套對付非母語演唱的技法,芭托所演唱的語文種類眾多,這是得自於美式注視語音(Diction)在歌唱中如何表現的訓練,然而這也是芭托與眾多非母語演唱者(如台灣)所面對的問題。芭托早期可能受黑人靈歌的影響,聲音裡有幾分激情與野性的混合,然而正因為如此,她在詮釋德奧曲目時,就經常露出破綻;這並不意味著她在技巧上缺陷,或是詮釋上的錯誤,而是當她投射(project)某些特定的、含帶子音的字句時,她的語言習慣會左右字音的形貌,這一點可與她演唱英語發音的歌曲相較而得知。從這個角度看來,芭托的聲音其實無從挑剔,評論家頂多硬拗她不懂得語法(rhythm)。不過,從比較國際性的演唱趨勢來看,語言隔閡所造成的語法錯誤,漸漸被視為一種「地域風格」的展現,它預視了一個比較不偏狹的詮釋可能,這可從博崔斯吉(I. Bostridge)與曾來台的韓翠克絲(B. Hendricks)廣被歐陸接納窺知一二,就好像人們不會苛責一位略帶「台灣國語」的中國藝術歌曲演唱者,反而會視其不咬文嚼字為一種親切自然。

關於芭托的臉部運動

不過,芭托還有一項惹人爭議之處,即是她過當使用臉部肌肉的問題。若按幾種目前通用的發聲方法來看,義大利美聲(bel canto)注視的是歌唱線條的連結(legato),即使是德奧的面罩唱法(emissione in maschera)亦是以特定焦點(focus)來控制聲音的進出,最忌共鳴位置失焦,影響聲音的投射。而芭托慣以誇張且非自主的臉部運動,即使是去年卡內基音樂廳演出,依然為評論人詬病,不過筆者試想,芭托純然美聲唱法並未因此而折煞,她的子音還是伶俐、母音仍然深諳各種色彩變化,這位傑出女伶會不會其實早已越過發聲守則的技巧階段,達到隨心所欲的階段?

打開芭托的曲目列表,歌劇歌手不碰的巴洛克、古典派曲目,對她來說似乎信手拈來,從巴赫歌唱曲(cantata)唱到韓德爾,浪漫派從舒伯特唱到理查.史特勞斯,其他像李斯特、法文歌(melodie)、黑人靈歌或當代歌曲(如普列文的聯篇歌曲Honey and Rue),芭托的藝術歌曲曲目涉獵非常廣泛,她的歌劇劇碼如《費加洛婚禮》中的蘇姍娜、《塞維亞理髮師》的羅西娜、《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中的柴碧奈塔、《玫瑰騎士》中的蘇菲都是老樂迷心目中的傳世經典。

紐約的星空少了芭托,似乎依然閃爍,然而這位一代傑出黑人女高音少了李汶與Met,下一步會怎麼走,該怎麼走?在今日新人輩出的時代,我們只有誠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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