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a(謝韻雅)是台灣極少數以「人聲」實驗作為創作媒介的創作者,在她的作品中,雖然混合了肢體與錄像藝術的媒介,但是「人聲」的「玩耍」是她在每一次表演中重複使用、也是最容易見到其潛力與爆發力的創作元素。Mia在聲音實驗上的自信,源於台灣並無此創作傳統,且沒有師承與流派的壓力。比較起她在作品中大量使用的肢體元素,顯得更能悠遊於音色的選擇與即興。
藍調吉他大師萊‧庫德(Ry Cooder)在一次訪談中談到人聲的魅力,他說:「如果我能唱,我絕不會去彈吉他。」
以嗓音詮釋樂音是人類文明的精華,而唱出旋律已不是發聲唯一的途徑,人聲作為一種樂器,「玩弄」出沒有固定旋律線的各類聲響,早已形成當代音樂家的另一條創作路徑。其中,梅芮迪斯‧蒙克(Meredith Monk)或許是啟發許多藝術家走上挑戰聲音極限的啟蒙者。
自行摸索玩耍之道
Mia(謝韻雅)是台灣極少數以「人聲」實驗作為創作媒介的創作者,在她的作品中,雖然混合了肢體與錄像藝術的媒介,但是「人聲」的「玩耍」是她在每一次表演中重複使用、也是最容易見到其潛力與爆發力的創作元素。
Mia在聲音實驗上的自信,源於台灣並無此創作傳統,且沒有師承與流派的壓力。比較起她在作品中大量使用的肢體元素,顯得更能悠遊於音色的選擇與即興。當然,因為沒有可循進的前人之路,在人聲實驗上,Mia也得倚賴自己的摸索。
二○○○年,Mia拿到一筆補助,往紐約進修藝術行政,雖然只有半年的時間,卻確認了她在聲音實驗上的潛力與天分。自小喜歡舞蹈與音樂,卻因父母為勞動階級無法負擔學習的費用,Mia無緣接受學院的訓練。自小學到大學,Mia都得靠課外活動來滿足自己聲音與肢體上的表演慾望。紐約的半年,對於Mia來說,充斥著各樣的可能與鼓勵。先是上了蒙克兩天密集的Voice Lab,在課堂上結識了同好,組成一個相互砥礪的實驗三人組。在一次被鼓勵的即興發聲的場合、在人才濟濟的紐約,Mia以奧地利Yodel(註1)吟唱為基本發聲形式,加以自己的聲音特色,在紐約藝術家琳‧布克(Lynn Book)舉辦的一個開放的競賽中,獲得布克的賞識並奪魁。比賽的首獎是免費參加布克的聲音工作坊六個星期,獲獎對於當時的Mia來說無疑指向了一條更清楚的創作道路。
作為一個沒有受過學院訓練的創作者,Mia充分享受了紐約藝術環境的開放──不檢驗創作者背景,只探究其當下的表現。她在發聲上粗礪原始的能量受到她的老師布克毫不保留的激賞。
從各說各話到邁向成熟
從紐約回到台灣,Mia嘗試與生活及創作上的伴侶史考特‧培瑞爾(Scott Prairie)繼續探索聲音與肢體的實驗,並開始嘗試加入概念性的劇場元素。今年四月在華山音樂館的音樂演出《聲之動──城市部落的樂音》中,樂器擴編至非洲的Djembe鼓與中國南胡(吳政君Alex)、貝斯吉他與法國號(Scott Prairie)、吉他(Pieter Thys),加上一些原住民樂器像是非洲拇指鋼琴(Thumb Piano)、澳洲雨棍(Rain Stick)。Mia以Loops(聲音迴路器)輔助將自己的聲音堆疊層次,企圖創造更大的空間,踢踏舞者蔣薇華帶進新的節奏與聲音,偶爾樂器與聲音擦撞出小火花,但是在節奏交替與器樂即興時的互動上仍缺少對話、聆聽與回應的能力,因此形成各人在演出上的各說各話,沒有主體的結構與層次。
華山的演出後,Mia安排並客席比利時樂人Pieter Thys在柏夏瓦的演出,這次反倒是Mia就聲音即興的發揮上表現極佳的一次,在各種民謠發聲上自在地穿梭,可見其漸漸脫離了聲音模仿的階段,與Pieter、Alex三人在極小而親密的演出空間,細膩的聆聽與觀察成了彼此堆疊再生出即興的良好基礎。因為沒有「劇」的牽絆,沒有太多的「表演形式」穿插其中,Mia以聲音與Pieter和Alex對話時更為大膽自由。大量使用喉音與口腔形狀的變化,而不以腦後共鳴發聲,使得Mia的聲音玩耍出不同地域民謠歌者的特色,一會兒保加利亞山區的女歌、一會兒蒙古草原長調……,但也同時越來越難辨識出聲音的源頭。當一切都難以辨識時,也就是Mia人聲實驗成熟期的開始。
「人聲實驗」創作中,許多女性的創作者在民謠傳統中尋找靈感與素材,以突破發聲的特質與潛能,Mia當然也循著這軌跡。許多女性樂人以此而為名,超越原本傳統音樂創作的成就。Ida Kelarova在捷克的International School of Human Voice就是以女歌啟發聲音與肢體潛能而著稱。Ida早年為捷克家喻戶曉的演員,近年在捷克鄉間開辦聲音與肢體工作坊,招生對象為歐洲各國的藝術工作者,授課的老師除了Ida自己外,還有來自各地的著名民歌者,例如捷克吉普賽歌者Vera Bila,她們帶來不同於西方美聲的發聲方式,呈現不同的聲音美學。
獨立女聲 超越傳統
當代創作者越來越難滿足於單一形式的創作,因而在表演形式上力求突破。Ida Kelarova的妹妹Iva Bittova延續其父親吉普賽提琴手的香火,但不滿足於古典音樂訓練與民謠音色的重複,她玩耍出提琴與人聲的同時競賽,挑戰各樣的不和諧音階與模式,擴大音樂的意義,成為Iva Bittova易於指認的音樂特色。當然,Iva Bittova熟稔於各種音樂形式,年輕時也走過傳統民謠的路徑,使得她在人聲實驗上奠有穩固的基石。
希臘女歌手Savina Yannatou以空靈的美聲與默契良好的Primavera de Salonika樂團搭配出一首首傳統名曲,但是她終究不能滿足於美好的旋律,在人聲的各樣實驗中超越旋律的極限,努力尋找獨立精神。
八○年代芬蘭民謠女歌興起的實驗與傳統並進的風格,西貝流士音樂學院第一屆民謠系開啟的「我們女人」(註2)的聲響,十數位女性樂人同時發自身體底處的聲音,巨大而震撼,女歌不僅止於優美,不僅止於敘事。
追求獨立與獨特性是創作者最大的前行動力,Mia在人聲實驗摸索的道路上,選擇了一條台灣甚少藝術工作者走過的路徑,只能靠著參與國外樂人的工作坊、採集民謠民歌、開辦自己的工作坊與聆聽國外女性樂人的實驗作品等自我學習,再將素材轉化為創作元素。選擇一條國內沒人踏過的創作路徑,Mia的辛苦可見,其快速的成長亦可見,對於Mia的聲音表現與潛能,筆者給予最大的掌聲。
文字|鍾適芳 音樂工作者
註
1‧Yodel是一種運用真假音轉換、源於阿爾卑斯山區一帶的山歌唱腔。
2‧芬蘭「我們女人」Me Naiset(we women)樂團成立於一九九二年,團員之一的Anna-Kaisa Liedes較為知名。
相關網站
萊‧庫德其人其作:http://www.ry-cooder.de
琳‧布克其人其作:http://www.voicelabnyc.com/about.html
延伸閱讀
本刊第五十一期《奇幻女子──梅芮迪斯‧蒙克》,俞秀青,頁61~65,1997年2月。
本刊第五十一期《編織彩色掛氈──蒙克和她的作品》,黃尹瑩,頁66~69,1997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