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B4-01）

他坐在一個橡膠水盆上，一看見我們的船靠站，就慢慢地從遠處划過來，動作非常嫻熟。頭髮、衣服都濕漉漉地像剛從水裡出來，應該是附近洞里薩湖水上人家的小孩。他仰頭看著我們，一邊保持平衡一邊伸手開口乞討，他不斷地重複著三個單字：Candy, Pen, Money。

（B4-02）

應該是一對姊妹吧。和一群向觀光客乞討的小孩一起出現。她們只是遠遠地看著其他包圍遊客的小孩，有些漠然疲憊。年紀小的女孩看了看安靜不語的姐姐，顯得有些不解，然後轉頭看向另一個坐在遠處船舶上的少年。那少年對她揮了揮手，像是催促她趕緊加入其他乞討小孩的行列。旁邊一個導遊正向他的法籍遊客解說著，這裡是整個吳哥地區最貧困的地方，湖上水上人家的生活極其匱乏，平均每人每天的收入多低於美金一元。

（B4-03）

他們翻越水上的船隻結伴而來。有些茫然地看著我們這些闖入的遊客。我按下相機快門時最年幼的小孩突然舉了個勝利的手勢，然後，伸手乞討。我讀到她唇間吐出的英文字彙：Pen。像是不成文的規定，遊客總是會準備許多糖果鉛筆沿途分送給這些圍觀的小孩。聽到許多說法，有人說，千萬不可給小孩錢，那會混亂他們的價值觀，糖果或鉛筆是較佳的禮物。也有人說，最好不要再送小孩糖果了，那些糖蛀壞了小孩的牙，在醫療落後的高棉，對小孩反而是個磨難，送筆最好，可以鼓勵他們讀書……。

我想起一個朋友轉述他的高棉導遊朋友的叮嚀，他語重心長地感謝遊客的善意，但他誠懇地拜託遊客們別再送小孩們鉛筆了。這些乞討鉛筆的小孩多是輟學生，乞討來的鉛筆由父母收集變賣補助家計，乞討鉛筆是策略，因為容易引發遊客的同情心。他衷心希望小孩們可以回到學校唸書，唯有受教育才是擺脫貧困的方法。當遊客不再贈送鉛筆，也許小孩的父母就不會再讓小孩上街乞討，也許小孩就有機會回到學校。

（B4-04）

兜售紀念品的小孩在各處景點票口包圍造訪的觀光客。他們扛著彩色沙龍、印花布料或掛滿編織的飾品、民俗玩具或拿著風景明信片、盜版的旅遊書成群結隊四處出沒。風景明信片裡的吳哥建築風華絕代，消亡的王朝輝煌映照著現代的貧窮困厄。

（B4-05）

不遠處的樹蔭下坐著一群彈奏傳統樂器的肢障賣藝樂手，他們多是地雷的受害者。我們一起看著演奏的人許久。偶爾她抬頭看我，但大多時候木然地看著演奏的人，也許樂師裡有她父執輩的家人，她看著他們，很安靜地等候。

（B4-06）

剛在她家人的攤位上買了書。幾乎每個著名景點都有販賣盜版書的小販。除了吳哥建築、美術相關圖文書、攝影集外，最多的就是西方學者關於高棉歷史、政治、內戰等相關紀錄論述。我翻閱那些書，觸目所及皆是法國殖民、赤棉波布政權、恐怖屠殺、萬人塚、地雷受難者的悲慘圖片。我不知借由閱讀是否可以稍微了解她的國家的過往和現在，但這是我唯一趨近的方法。

（B4-07）

巴揚寺四面佛雕像的微笑遠近馳名。旅遊書上總稱之為「高棉的微笑」。旅遊行程也多被包裝為「微笑高棉假期」。但這裡的人鮮少微笑，連兒童都失去了笑容。這是我所造訪過最黯然的一個國家。

後記：整理旅行吳哥的照片時，才突然驚覺，我鏡頭下的小孩總是蹙著眉，鮮少笑容。檔案裡二十餘張照片竟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