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代交錯,中古靈肉二分觀點、與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人本人性觀,勢必會生發思想撞擊的混亂。整個《鐘樓怪人》悲劇的發生,便奠基於這混亂時期。雨果為了對襯思想對衝時期的混亂局勢,他描述堆砌了時間歷史的巴黎聖母院,兼具美,卻也隱藏了許多陰暗角落的神秘、顫慄、陳舊與冰冷。
雨果的《鐘樓怪人》寫於一八三一年,他要陳述的時代是一四八二年。它是一個大時代,是文藝復興的開端。
文藝復興時期是一個開始強調人文、人本、人性的時期,不再只依循中古時期的靈肉二分觀點,而中古世紀靈肉二分的觀點,是徹底壓抑生命與生活中的人性──尤其是愛欲的。當時代交錯,中古靈肉二分觀點、與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人本人性觀,勢必會生發思想撞擊的混亂。整個《鐘樓怪人》悲劇的發生,便奠基於這混亂時期。
小說中的靈肉衝突
雨果選擇的地點是是巴黎聖母院,這是一所哥德式建築,哥德建築高聳入雲霄的建築樣式,正是人世直接相連於永恆天堂的中古思想見證。但因它用了整整兩個世紀才告完工,所以它還融合了希臘、羅馬、文復興時期的建築風格,雨果為了對襯思想對衝時期的混亂局勢,他描述堆砌了時間歷史的巴黎聖母院,兼具美,卻也隱藏了許多陰暗角落的神秘、顫慄、陳舊與冰冷。
而後,雨果塑造了鐘樓怪人加西多莫,一個一樣是兼具醜與美的人物。雨果形容,他與聖母院是如此地相合,幾乎已成為聖母院的一部分,他熟悉了聖母院的一磚一瓦,即連在牆壁上攀爬都迅速神準毫無攔阻。加西多莫的醜,是在於他天面貌醜陋外加駝背,以及智能不足,每當他一出現,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嫌厭他、恥笑他,加西多莫只好藏在聖母院中,做個按時辰敲鐘的敲鐘人。
可是,加西多莫卻有全巴黎最美的心靈。這種美,不只使他忠於養育他長大的恩人克羅德,也使他一旦愛上吉普賽女人愛斯梅,便徹底地委身,即連犧牲性命也甘願;不過,最可貴的是,以他智能不足下只能擁有最簡單的判斷力,他卻能察覺到他所敬的克羅德、與他所愛的愛斯梅之間,是有所衝突的,他以他的直覺,做出了判斷:克羅德是錯的。於是他呈現出他最勇敢的那一面:他承擔著內心撕裂的痛苦,決心背叛那養育他長大的克羅德,拼死保護愛斯梅。就在這一刻,加西多莫是最美的。
加西多莫的恩人克羅德,嚴格來說不是徹底的壞人,他只是在這靈肉二分的世代,不知該怎樣處理自己壓抑多年後突然冒出來的愛欲。他對自己將年輕歲月拋擲進科學與神學、沈浸於知識寶庫之中是無怨無悔,但是,他犧牲掉的愛欲,誰知卻突然因愛斯梅的出現,潰堤一般地徹底失控浮到表面。克羅德閉鎖於巴黎聖母院,他的思考方式是中古世紀式的,他認為愛欲是罪惡。於是克羅德便成為靈肉衝突的戰場,偏偏克羅德又有龐大的權力,當他無法處置自己生理與心靈、理智與情感的割裂,他讓自己腐化了,他藉助他的權力要摧毀愛斯梅。
音樂劇唱出的當代反省性
在這文學核心意旨之下,音樂劇《鐘樓怪人》,最傳神傳達出來的文學精神是如下幾首曲子:
加西多莫所唱的〈鐘〉,忠實反映了他的醜怪所造成的生命悲劇,而〈人世何其不公〉則是反映他悲劇人生下徬徨的祈禱,並呈現出他心靈的美麗,音樂劇非常精緻地將鐘樓怪人這首〈人世何其不公〉一曲相連於愛斯梅所唱的〈活著〉,恰好將一醜一美對襯並比,凸顯出兩人儘管美醜天搖地隔,卻一樣成為在社會上不被接納的邊緣人,他倆何罪之有?卻如此卑微地渴求著憐憫。至於神父克羅德所唱的〈身為神父戀紅顏〉,更是深刻地將他靈肉割裂的自我表白出來。
音樂劇最獨特的地方是第一部與第二部開始時的序曲。第一部的序曲,歌詞完全表白了從中古到文藝復興,即將爆發的思想衝擊,更精妙的是第二部序曲,詞曲創作者聯合將遠古的故事中的核心意旨,置放於當代:「它預言了西元兩千年的今日。」
正是這兩首序曲,意圖讓遠古時代對當今構成反省,也因此,文學作品中加西多莫救了愛斯梅,然後高喊「庇護!庇護!」,但在音樂劇中,變成是加西多莫與吉普賽人聯合進行救援,他們高喊的是「解放!自由!」。這改編,外加兩首序曲,使《鐘樓怪人》音樂劇立刻有了當代反省性,透過音樂劇對文學的回應,嘗試問我們:人文主義走到如今,神權思想不再,但對弱勢異鄉人的迫害仍存在,現在該咎責誰呢?透過這個提問反省,《鐘樓怪人》音樂劇便有了思想文化傳承的深度。
陳韻琳
心靈小憩藝文專業網站企劃總監
IC之音廣播藝文節目主持
自由作家,著有《冷瑩瑩》、《兩把鑰匙》、
《假想敵》、《走出框框的人生》、《過招》、《虛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