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可以這麼說,當人們以浪漫優雅形容法國、新潮貴氣形容英國,卻找不出一個適切的形容詞安在比利時身上時,不見得是因為比利時缺乏特色,而是它的文化特色就是難以掌握,是變動的、隨時都在重新形塑的。
比利時的混雜、多變、求新,融合成一種持續在不穩定中求平衡的特質,而這種特質在比利時的藝術、政治等層面上都不乏蹤跡。
很少人知道,比利時的立國故事,要從一齣歌劇說起。
歷史上的比利時,自西元初始就相繼被各種文化背景的侵略者占領,首先是羅馬帝國將比利時納入統治,繼之以日耳曼部落於五世紀占據北部,來自不同語系的侵略者,打下比利時多語系統的基礎。
有好幾世紀的時間,比利時的統治權在勃艮第(Burgundy)、西班牙、奧地利和法國之間易主,到了法國皇帝拿破崙於一八一五年在比利時南方的滑鐵盧一役戰敗,比利時領土又納入荷蘭。
從歐洲的戰場到「歐洲首都」
一八三○年八月廿五日,布魯塞爾皇家劇院正演出《波荷蒂西的啞女》La Muette de Portici,強權凌弱、公民起而反抗的劇情,在觀眾席間激起一股極端的愛國情緒,鼓噪從劇院內擴大到劇院外的暴動,最終竟真讓比利時成功脫離荷蘭,同年宣布獨立。
以歌劇作為序曲的獨立故事帶有些許浪漫色彩,卻仍難掩比利時因地理位置而避不開的多舛歷史。戰亂彷彿詛咒一般,一直到廿世紀前期的兩次世界大戰都還糾纏著比利時。
比利時的面積達三萬平方公里,與台灣相去不遠,但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就有多達超過三千個大小戰場,數百萬人在那裡送命。
也因此,當比利時終於從戰爭中脫身,就特別致力於追求和平,不僅是最早簽署「聯合國憲章」的國家之一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立先鋒,也是最早成立「歐洲煤鋼共同體」的六個成員國之一,也就是現在的歐洲聯盟前身。
成為歐盟政治中心的比利時,毗鄰荷蘭、法國、德國及盧森堡,從首都布魯塞爾到巴黎、倫敦或阿姆斯特丹,火車車程都在兩小時以內,是歐洲最活躍地區的必經之地。
尤其,布魯塞爾號稱「歐洲首都」,由廿八國組成的歐盟執行委員會及歐盟理事會都在這裡,世界各國外交官薈萃於此,且是全球除了美國華府之外,媒體記者最密集的城市。
這樣的「歐洲首都」,理應給人氣派宏偉的印象。然而,不少初抵比利時的訪客或觀光客,一出布魯塞爾機場,浮現的只有失望,比起近在咫尺的巴黎和倫敦,布魯塞爾規模小了很多,在灰暗的天氣之下,似乎缺乏令人一見難忘的特色。
變動不居就是它的文化特色
但這樣的論斷對比利時來說也許有失公允。這個年輕的國家在地圖上位於西歐和北歐、拉丁語系和日耳曼語系的十字路口,各國人士每天在此相聚又離散,走在布魯塞爾街頭,經過一個街角就可以聽見一種不同的語言。
歷史、地理的加乘效果下,讓比利時有著多元族群的優勢,尤其在布魯塞爾,約一百卅萬人口中就有三分之一是外籍人士,組成來源多不勝數。
在商業上,若一地的人口組成多元,品味捉摸不定,意味著對新事物接受度也高,所以包括「可口可樂」在內的許多國際品牌都把比利時視為推出新產品之前測試消費市場的最佳地點。
也許可以這麼說,當人們以浪漫優雅形容法國、新潮貴氣形容英國,卻找不出一個適切的形容詞安在比利時身上時,不見得是因為比利時缺乏特色,而是它的文化特色就是難以掌握,是變動的、隨時都在重新形塑的。
比利時的混雜、多變、求新,融合成一種持續在不穩定中求平衡的特質,而這種特質在比利時的藝術、政治等層面上都不乏蹤跡。
布魯塞爾地標大廣場(Grand Place)就是一個典型範例。環繞大廣場的建築,涵蓋哥德式、巴洛克式到新古典式、新哥德式,如同一本橫跨數世紀的立體西洋建築目錄,相雜卻又和諧。
另外,自十九世紀末期迅速席捲歐洲的「新藝術」(Art Nouveau)風潮,賦予傳統裝飾更新鮮、更自由的線條,「新藝術」一詞最早就是在一八八○年的比利時雜誌《現代藝術》L’Art Moderne中率先出現,比利時也成為最早盛行新藝術運動的重地之一,布魯塞爾至今仍保有兩百多個新藝術建築。
不拘泥傳統更不滿足於單一
比利時的政治,是另一個多元文化的例證。
各種族群的相繼侵略,造就現代比利時的多語社會,法語、荷語及德語社群組成了這個聯邦國家,在法語及荷語區交界的布魯塞爾,當新電影上院線,通常有法語和荷語兩種選擇,搭配英語字幕,各種包裝、標語、傳單、路牌,也都有至少兩種版本。
法語區和荷語區之間的齟齬至今仍常是媒體焦點,並曾因此創下一年多的無政府狀態紀錄,但至今也相安無事。
這樣的多元歷史背景,使得比利時文化也不會拘泥於傳統,或只滿足於單一元素。
旅居比利時多年的台灣聲樂家謝煜祥說,比利時的地理位置和複雜歷史,使得表演藝術風格更具融合性。
他說:「相對法、德對傳統有一定的堅持,比利時比較接受新的風格,和英國一樣融合多種創意,但不像英國自己有發展出一套系統。」
謝煜祥進一步說明,比利時是小國,特別重視開發新創作、發掘既往文化價值,也相當熱中於在地傳統藝術保存及再生,可以說比利時的表演藝術,是種「多融合的傳統和創意的現代相並行」。
比利時的位置,在文化交流上也占了一些地利之便。他舉例,中國大陸曾在二○○八年北京夏季奧運後,把京奧演出項目移師比利時重現,巡演時間長達半年,並且負責主要演出費用,就是因為看中比利時作為歐盟中心,是一個很好的文化國力展場。
「多元」才該是比利時的標籤
在內有語系相抗、外有過客頻繁的特殊環境下,比利時以融合作為發展出自己道路的策略,乍看難以定義,卻自成一格。
唱紅〈不要離開我Ne me quitte pas〉一曲的比利時重量級歌手賈克.布瑞爾(Jacques Brel)曾說:「比利時是一片混沌地帶,幾個少數族群在那裡,以兩種根本不存在的文化為名義爭執不休。」
比起不同語言族群之間的利益或意氣糾葛,比利時這個國家更值得各方為它共同謀求幸福,根本不應區分兩種文化,因為「多元」才該是比利時的標籤。賈克.布瑞爾的話,為此做了很好的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