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老戲新編與翻玩經典雙頭並進的布袋戲團「不貳偶劇」,即將於農曆7月前夕,於臺中國家歌劇院搬演台、日志怪偶戲《牡丹燈籠》。團長郭建甫從燈籠與鬼魂雙生雙映意象出發,提取布袋戲形式,放大於操偶師與真人演員身上,並細緻拼貼南管梨園戲、布袋戲、能樂等多樣傳統表演元素,編織出當代鬼怪故事的嶄新滋味。在炎日夏日裡,即將為觀眾帶來無比清涼、且感官豐沛的鬼故事新體驗。

以鬼的視角說鬼的故事
《牡丹燈籠》故事原型取材自元末明初傳奇小說《剪燈新話》裡的〈牡丹燈記〉,講述一個失意書生初成為鰥夫,偶遇美麗的女鬼產生情愫,而最終被女鬼帶走的通俗志怪奇談。該故事在江戶時期流傳到日本,成為落語腳本後的情節愈發複雜:書生的鄰居們因金錢利益與感情彼此糾葛猜忌,復仇與貪慾色慾交織其中,最終成為有警世意味的8點檔型文本,但顯然頗受日本社會歡迎,牡丹女鬼成為了日本三大怪談之一,《牡丹燈籠》也是今日歌舞伎裡的重要劇目。
郭建甫首先接觸到落語版本,回溯元代原文後,他難以被中國文人普遍對異性的幻想說服,何以喪妻的書生遇到的鬼魂是陌生女子而不是髮妻?又何以燈籠其實只是鬼魂提著的領路之物,對兩位主角沒有其他的意義與用途?為了將腦海裡真人提著偌大紙糊燈籠,燈內鬼影幢幢的淒美畫面渲染實踐,郭建甫開始對文本進行改編,並思考如何在藝術層面,營造人鬼殊途,並同時反映角色內心與外在的狀態於舞台上。
決定以鬼的視角重述經典故事,郭建甫將男主角改寫為一勤勤懇懇的年輕燈籠糊紙匠,女主角也從早逝的富家千金,化為當時遠近馳名的紅牌歌妓,兩人緣結於攬客招牌的大型燈籠製作上,透過強化物件的象徵意涵,也將俗套的中國文人豔遇女鬼幻想,昇華成彼此在技藝與才華上的相知相惜。
多軌並置厚實角色深度
為了突顯兩位主角人鬼殊途的性格特色,郭建甫邀請日本藝術家金川量以能樂作為男主角聲線,並使用南管為女主角發聲。兩種看似底蘊大不相同的表演形式,卻都有著跟隨演員/人的呼吸,慢慢舒展開來的敘事節奏,編曲與演唱上也皆帶有「陰」與「陽」的意念編排。郭建甫進一步說明,能樂的笛子聲響呈現線性流暢的風格,而南管琵琶的彈奏則具有鮮明的顆粒感,透過兩種線條的對話,來做出人鬼之間的差異與和鳴,並且在台上增加真人現身的丫鬟翠音,以梨園戲的身段現身舞台,更加營造出古時候質樸而情真的人際(鬼際)關係。
早年於中國學習京劇與崑曲的金川量,近年來台鑽研布袋戲,並在天母河洛坊與郭建甫一拍即合成為忘年之交,兩人時常討論演出心得、表演技法與舞台呈現,《牡丹燈籠》則是兩人的第2次合作。
金川量認為,這次的作品不像兩人首度合作便獲得台新藝術獎季度提名的《道成》,仍保留戲台與偶為主體的敘事概念,《牡丹燈籠》在手法上別開生面,他與郭建甫、演員黃志勇3人抹白面出現在台上,當男主角的戲偶在郭建甫手上演繹文本,他則以能樂表情與日文台詞在偶身後展現出布袋戲偶無法表達的面部神情,在訪問當下,他仍在抓取真人情感如何不過度干擾偶戲運作,又可以相輔相成的節奏。

面向當代劇場,回望傳統木偶戲
全劇日語、泉州話、布袋戲念白交相穿插,南管與梨園戲的肅穆與唯美氛圍,在滑稽的布袋戲紓解下,達成平衡。雖然劇團不希望觀眾對於文本細節產生執念,但仍盡量不突兀地於舞台裝置裡安排了字幕輔助,而一向堅持在舞台上使用古典木偶的不貳偶劇,也理解小而美的手刻木頭偶,其實並不適合現代劇場的觀看規模,因此劇團照慣例在前台提供望遠鏡租借服務,希望前來欣賞偶戲就像在歐美聽歌劇一般,觀眾得以透過手持裝置的輔助,細細品味傳統美學的多姿與魅力。
聊起何以選擇這麼多樣的傳統元素集合在《牡丹燈籠》裡,郭建甫笑說,自己就是想使用大眾目光裡所有被認定為「老東西」的表演形式,拼拼貼貼成為前無古人的「新事物」,甚至也包含他與團隊拿出了收藏多年的古董布料製作戲服,無不是希望賦予古物新生命。
這部製作的目標對象並不完全設定在傳統觀眾,而是希望面向更多對於物件、偶戲與實驗作品有興趣的現代劇場觀眾,也或許這樣的嘗試,反而有機會在新創形式的包裝之下,得以重新導引當代觀眾,回望傳統表演藝術的迷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