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四興建與否在台灣吵得沸沸揚揚,即使在後解嚴時期,便陸續推出反核專輯或單曲。這段漫長的反核旅程,在二○一一年三月十一日日本福島發生嚴重核災之後,再度受到世人高度關切。一場場的反核音樂會、專輯、遊行等,再再向政府發出人民的怒吼與訴求。他們會繼續唱下去,走下去,直到非核家園到來的那天……
反核運動是一場非常漫長的社會運動,卻可能也是台灣當前能量最大的社會運動。一路以來,這個運動所累積的音樂,所舉辦的音樂會,是台灣社運史上最龐大的反抗文化生產。
後解嚴時期反核音樂專輯陸續推出
八○年代中期,國民黨政府預計在北海岸的龍門、貢寮地區設立第四座核電廠,但因為一九八六年的車諾比事件凍結了核四預算,直到一九九一年,國民黨政府打算解凍核四預算案。
彼時還是後解嚴時期的社運衝撞年代。那一年,「青年抗議歌手」朱約信在台灣電力公司大樓門口的反核運動現場,演唱了一首反核歌。歌曲改編自他剛出版專輯《朱約信作品集》的歌曲〈歡迎烏名單〉,簡單動聽。這首朱約信沒有取名的反核歌,後來先後出現在紀錄片《人民的聲音》和《貢寮你好嗎》中。
也在現場,剛進大學的陳柏偉演唱了他寫下的第一首抗議歌曲:《核能四廠欲砌落》。
「嘿 你有聽人在講無/核能四廠欲砌囉/聽說輻射線真恐怖/但是政府講沒關係」
此後,反核運動開始漫長的旅程。
一九五五年,學運噪音樂隊濁水溪公社在首張專輯《肛門樂慾期作品輯》中發表〈車諾比的最後死者〉。一九九九年,音樂人小刀出版一張名稱反諷的迷你專輯:《給我一座核四廠》,並在立法院舉辦發片演唱會。二○○一年,原本反對核四的民進黨上台後宣布續建核四,交工樂隊深感失望,寫下〈非核家園進行曲〉,歌詞依然是素樸的土地情感:「我們腳踏著勤勉/要為子孫和祖先/奠下永續的生態/非核的家園」。這首歌收在由台灣人權促進會發行的合輯《美麗之島人之島》,專輯製作人就是朱約信。
兩千年之後,反核力量也因為時日過於漫長及政黨的操弄,能量慢慢減弱。
離核電廠最近的演唱會
二○○四年夏天,當貢寮海洋音樂祭成為年輕人的夏日盛會,沙灘卻因為核四工程不斷流失。環保團體發起「愛音樂、救沙灘」活動,希望樂迷關注核四廠對環境的破壞,張懸、薄荷葉等獨立音樂人都積極響應。在年輕人中頗受歡迎的樂隊929主唱吳志寧有感而發做了一首歌,先是叫做〈我們不要核電廠〉,後來以崔愫欣的紀錄片為名,叫做〈貢寮你好嗎?〉。
這首歌不再具有前世代抗議歌曲的抗爭色彩,而是更抒情溫柔,且充滿青春氣息,並試圖召喚著一種團結:
沙灘上面來了青年幾十萬 我要嗨要搖滾青春又勇敢
如果大家一起同聲唱,那會是多大的力量
……
我要大聲的唱,用盡我所有能量
我們不要核電廠
二○○九年,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在貢寮組織了「諾努客」(No Nukes)音樂會,試圖提出另一種海灘音樂會的想像,參與者包括巴奈、農村武裝青年、吳志寧、老林家等。二○一○年,他們除了延續這場號稱「離核電廠最近的演唱會」,也由一群關注反核議題的年輕人成立一個「諾努客」走唱隊,在貢寮各個社區的廣場上每夜走唱,和當地居民互動。這是希望改變一次性的音樂會,而能讓音樂更扎根社區。
日本核災再度掀起反核高潮
二○一一年三月十一日日本福島發生嚴重核災,不僅改變日本人對於核電的觀念,也讓台灣反核聲浪再度高漲。一方面是許多人認為如果連日本人的核安都有問題,更何況是建造過程中問題叢生的核四廠;另方面台灣核四和核一、核二都和日本一樣處於地震帶——根據《自然》Nature雜誌研究顯示,全世界最危險的三座核電廠,台灣占了兩座。
這個新的氣氛,產生了新的運動行動者和策略。例如導演柯一正、吳乙峰、戴立忍和作家駱以軍等人,在總統府前發動「我是人,我反核」的快閃排字行動,震撼社會;「我是人,我反核」這句口號也掀起風潮,各地都有人以此為主題拍照上網。年輕插畫家也用作品表達反核,讓這個過去較具反抗與悲情色彩的社會運動,以更可愛和活潑的面貌呈現。當然更大的背景是這幾年因為政治權力與資本的囂張,加上網路提供了另一種公民社會的動員機制,讓更多年輕人關注公共議題,走上街頭。
二○一二年是反核音樂的全新高潮。五月天前所未有地在金曲獎頒獎典禮的演出背景上出現「我是人我反核」標語,長期關心環境問題的陳昇也和老搭檔黃連煜合作寫出新歌〈應該是柴油的〉。八月,在台北的The Wall live house舉辦「核電歸零音樂會」,演出者包括濁水溪公社、吳志寧、滅火器、巴奈、農村武裝青年、1976、林生祥、拷秋勤、吳柏蒼,以及難得參加此類演出的陳綺貞,將近千名年輕人到場。
陳綺貞在音樂會上說:「我一直覺得我們處在一個很好的時代,這是一個只要你願意切身反省,就可以改變世界的時代。」接下來,她要大家感謝那些廿多年前就開始反核的先行者們。
兩週後,誠品書店信義店把他們的屋頂音樂節的其中一天作為公益演出,名稱叫做“For A Better Tomorrow”,以土地、環境、反核、音樂展演空間正名的議題為核心關懷,演出者有陳昇、黃連煜、1976、吳志寧、黃玠、回聲、Hush!樂團、Easy、那我懂你意思了、奇哥、熊寶貝樂團、Tizzy Bac等。
這已經是和社運議題有關的演唱會最燦爛的音樂陣容。
這一年的能量累積在二○一三年三○九反核大遊行大爆發,全台超過廿萬人參與。而在凱達格蘭大道上的晚會,Tizzy Bac、旺福、1976、929、滅火器,幾乎是當前台灣獨立音樂最重要的音樂人全都到了,還有陳明章、黃韻玲帶著導演群一起演唱——他們許多人是第一次在街頭、在蛇龍鐵馬、森嚴戒備的警察前演唱(我是主持人之一)。
二○一三年終,又出版了一張《不核作:台灣獨立音樂反核輯》,雙CD,卅四首歌,不同世代、族群的音樂人在這裡貢獻他們的聲音和信念。
這是台灣音樂史與社運史上的里程碑。
二○一四年二月廿二日,在Legacy舉辦第一場售票的「不核作」音樂會,八個小時。
而今年的三○九,他們、我們會繼續唱下去,走下去,直到非核家園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