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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俏丽的Viktoria Mullova理性内敛。(宝丽金 提供)
音乐 演出评论/音乐

理性脱俗的演奏 慕洛娃小提琴独奏会

小提琴家慕洛娃的运弓近乎随心所欲,善于营造各种缤纷色彩,加上简洁淸新的乐句处理及美声法的拉奏运用,孕育了非常高贵典雅的气质。

小提琴家慕洛娃的运弓近乎随心所欲,善于营造各种缤纷色彩,加上简洁淸新的乐句处理及美声法的拉奏运用,孕育了非常高贵典雅的气质。

慕洛娃小提琴独奏会

2月17日

国家音乐厅

在所有爱乐者的期盼下,一九八三年投奔自由,造成全球乐界震撼的苏联著名小提琴家──慕洛娃,终于出现在台北国家音乐厅的舞台上了。原本预期必定造成轰动,全场爆满,没想到当天却只有约六、七成左右的听众,这或许跟票价订得些微偏高有所关连,不过对于台湾听众选择好音乐会型态的口味,实在难以捉摸,说起来也真是有点无可奈何!

二月十七日晚上,慕洛娃带著那份自信,步上了舞台,原本熟悉飘逸的长发变成了俏丽的短发,在她那了若指掌的精湛技术下,开始了她拉奏的第一首曲子:贝多芬第四号a小调小提琴奏鸣曲。

一个经年在世界各地舞台上表演的演奏家,经常面临的最大难题,乃在于如何面对各种不同舞台的回音、残响条件,来调整自己本身的拉奏方法,这真是一门大学问。而其拉奏方法的变化不外乎包括:整体音乐速度的选择、力度与张力的增减、右手运弓速度的快慢控制、左手抖音(vibrato)速度的大小急缓等等,在在都影响著台下的听众,依台上所表现的整体音乐观感,而有不同的感受。音乐会的成败与否,也因此在这现实的舞台上,完全显露无遗。

贝多芬第四号奏鸣曲

可惜的是,慕洛娃那天晚上一开始的贝多芬奏鸣曲,选择了一个紧凑的真正急板(presto)速度,而忽略了音乐厅的过度残响特性,使得整个音乐厅隆隆作响。尤其第一个音又是长重音,与钢琴之间形成一股密不可分的紧凑节奏关系,更因此在整个音群的淸晰度上,等到传到听众的耳朶时,已有些微混浊,有些时候甚至造成慕洛娃在节奏感与速度的进行控制上有赶拍子的错觉。由于第一乐章是6/8拍子,因此贝多芬在这首奏鸣曲的乐句处理手法上,时常在一个段落的高潮处,做一个长重音,然后在两个八分休止符后跨越乐句再衔接一连串急促的八分音符下行,但音量上却保持一样的张力与力度。最后再做一个贝多芬式的戏剧性突然小声,造成一种强烈的对比。由于这种曲式型态,因此在时间与节奏感的掌握上,小提琴与钢琴之间的默契,是决定这首乐曲好坏的重要关键因素。

不知道是否由于耳朶已适应了音乐厅的残响时间特性,或是慕洛娃也做了稍许拉奏上的改变,总之在进入贝多芬奏鸣曲的第二乐章时,我完全为她那种诚挚无邪的纤细乐音深深的著迷不已。她拉出了完全充满自信的音乐,更重要的是,她用她的小提琴来吿诉大家:不在乎你们所期待的音乐世界为何,我所拉奏的音乐表现,就是我所要的。好一个有智慧又自信的小提琴家!她在这首奏鸣曲里,充份表露出她对纯净音质的要求,砺练出一种出泥而不染的特殊音色。尤其她对于音准的要求,近乎严苛,每个音准的点,几乎完全发出共鸣震动,那种细心雕琢的程度,令人佩服。

除此之外,慕洛娃在左右手技巧的配合上,也是高超一流的;右手运弓速度的掌握,近乎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尤其运用弓在弦上不同位置所造成的各种缤纷色彩,有著神出鬼没般的神奇。加上简洁淸新的乐句处理、真正美声法的拉奏运用,造就了一种非常高贵典雅的气质,这种感觉更是在拉奏巴哈小提琴无伴奏第一号组曲时,完全的显露出来。

巴哈g小调奏鸣曲

巴哈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或组曲,在以往的拉奏诠释上,总是造成不少争议。最主要的论点大致上分成两派:一派是认为必须完全遵照当时音乐风格的表现;虽然乐器已进步到今天的程度,但拉奏手法还是必须延续当时的风格。另外一派则认为,巴哈要是明了乐器的演变及演奏手法会进步到今天的境界,也必定会要求以现代的进步手法来诠释他的作品;因此这一派主张,必须以巴哈的时代曲风加上现代演奏技术的手法来诠释巴哈无伴奏的作品。

慕洛娃的巴哈作品表现,正好属于上述第一类的典型诠释。整个组曲呈现出非常简洁、乾净俐落的手法,没有繁复之音,没有绚烂的色彩,完全有如置身于瑞士小镇山上的淸新空气,漂亮极了。我相信在台湾听多了一些炫耀式的、缤纷华丽色彩式的听众,一定非常不适应如此脱俗的诠释法,甚至还有人一定认为她的演奏手法太过于平淡没感情。事实上她的演奏此时完全掌握了音乐厅的残响特性,在较大空隙的音符间,运用了残响延续了乐句,使得巴哈音乐所强调的重点:层次、声部交替、对比等得以连绵不断。更令人激赏的是,拉奏和弦时运弓角度的掌握以及弓法和弓本身位置的灵活运用,真是到了炉火纯靑的地步。各声部的主题交替淸楚;四度、五度音准的掌握,音质透明剔致;在第三段组曲萨拉邦德舞曲的第二次反复时,并加上了非常即兴的变奏与装饰音,令人耳目一新;在弓法上更是时而大胆使用两个下弓或重复两个上弓的运用;其巧妙之处,也唯有真正拉奏过这首曲子者才能意会个中之奥妙了。

布拉姆斯第一号奏鸣曲

下半场排出的第一首曲子,是布拉姆斯的第一号G大调小提琴奏鸣曲。慕洛娃让听众等了近十分钟才出场,不过听众还是报以热烈的掌声。这首题名〈雨之歌〉的奏鸣曲是布拉姆斯一八七九年在风景明媚的奥国避暑胜地贝尔察湖畔所完成,由于第三乐章之旋律取材自他的旧作歌曲〈雨之歌〉而得名。

慕洛娃在这首奏鸣曲的表现,完全发挥了她那具有智慧及理性头脑的特征。在整体音乐里,句句刻划出她内心世界中所想要表达的情感,借由精湛俐落的技巧,非常诚恳忠实地向所有听众诉说著。她的音色非常之高贵,音乐气质典雅,尤其许多在高音第四指抖音的运用,真是漂亮极了。运弓之优雅灵巧,让所有音色服服贴贴在她手上。她的音乐并非是为了取悦听众而炫耀著,反而完完全全为了一个理想世界,忠实的表达出她的理念,令人佩服不已。相信同样的,在听惯了一般对布拉姆斯音乐浓烈的表现方式后,再听慕洛娃的拉奏,或许会觉得色彩不够,其实这也正是我佩服之处;慕洛娃绝对有能力可拉出一般大众所熟悉的诠释法,但她却选择了以美声法的拉奏来表现布拉姆斯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

德布西的「天鹅之歌」

最后一首是德布西的小提琴奏鸣曲,这首作品可算是德布西过世前的最后作品。在生命终点之前,仍然呈现著他对新音乐的创作热忱,实在令人由衷敬佩。

慕洛娃美声法的拉奏方式,其实非常合适德布西的这种印象派曲风,她也是大量运用快速弓与抖音来配合,再加上迅速转变弓在琴弦上位置,来造成一种极佳的透明色彩变化,音色深具迷人特征。

在自古到今的作曲家中,有一种写作上的特殊转变,此乃,愈是近代的曲子,谱子上所记载的各种表情、力度、速度音色等等符号就愈多,惟恐大家无法了解作曲家的真正意思。因此德布西在这首奏鸣曲里,不例外的也写满了各种速度、力度等等的色彩变化,造成小提琴与钢琴之间的一种紧密关系,戏剧性效果极为强烈。

也因此慕洛娃在这种富戏剧性张力的表现上,似乎就稍嫌有些漫不经心,张力与速度的极剧变化有些低调处理,造成了她拉奏这首奏鸣曲感觉上太冷酷了些。不过基本上她的整曲表现还是相当内敛、稳健。与钢琴家查尔斯.阿布拉蒙维克之间的默契,亦是有如水乳交融般的融洽。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必定会为著自己真正的信念,毫无保留地忠实表达出美好的音乐,而音乐的真正流传久远,也正是由于艺术家的执著而连绵不断;炫耀绚烂式的表现终究会趋于平淡,而真正留在人们心中的,也唯有美学般的乐音才是永恒。

 

文字|苏显达 小提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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