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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牙利的民谣女歌手玛塔.赛巴斯提雅(Marta Sebestyen)率团演出,底下一片喊喝声为她助阵。(王曙芳 摄)
世界音乐 当代乐集/世界音乐之一

世界是变大了,还是缩小了?

一九八七年,「世界音乐」一词正式被催生於伦敦一酒吧,将当时已急遽成长却无法被归类于西方原有乐种的世界各地音乐列入「世界音乐」范畴。问题是,世界那么辽濶,音乐如此分歧,就像森林中绵伸交错的枝条,容或植根树种互异,却经常不免叠合在彼此的光影里,这使得「世界」与「音乐」这个复合名词,从被发明以来就不曾眉淸目楚。

一九八七年,「世界音乐」一词正式被催生於伦敦一酒吧,将当时已急遽成长却无法被归类于西方原有乐种的世界各地音乐列入「世界音乐」范畴。问题是,世界那么辽濶,音乐如此分歧,就像森林中绵伸交错的枝条,容或植根树种互异,却经常不免叠合在彼此的光影里,这使得「世界」与「音乐」这个复合名词,从被发明以来就不曾眉淸目楚。

故事得上溯一九八七年的夏天,大约有二十五家独立唱片公司的代表、音乐会行销企画、电台节目主持人,以及一些积极推动国际音乐交流的活跃分子,齐聚于北伦敦一酒吧,共商乐事。因为,听众们对非洲音乐的兴趣急遽成长的结果,已经扩展成对于所有地域音乐的普遍需索,相对的,以结合民族音乐为创作手段的各类音乐作品也大量涌现。可是,唱片行却不乐意陈列这些音乐,原因是:难以归类;很显然,原有的分类方式早已不敷所求。说穿了一点也不浪漫,只不过是为了解决这个实际上的困难,以便削减推动这类音乐的障碍,同时争取生存空间,「世界音乐」一词于是在那个酒吧里被催生。说「催生」,意思并不是说这是一个完全不曾被使用的词汇,而是,这的确是第一次被刻意「正名」以作为行销宣传重点。

定义模糊的「世界音乐」

问题是,世界那么辽濶,音乐如此分歧,但就像森林中绵伸交错的枝条,容或植根树种互异,却经常不免叠合在彼此的光影里,这使得「世界」与「音乐」这个复合名词,从被发明以来就不曾眉淸目楚。就字面意义而言,它过于庞大,几乎无所不容的身躯,稀释了所有企图界定它的解释。所以,世界音乐不能单纯被理解为是爵士乐或摇滚乐之外的某种音乐类型,其实正相反,它兼容并蓄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特别是那些无法直接被归类于西方原有音乐种类(诸如:古典、摇滚、爵士、蓝调),然而具有民族或地方色彩的跨文化(cross-cultural)流行音乐和民俗音乐,在许多唱片行的分类架上,它甚至兼并了相当大部分的传统民族音乐,并且还经常被理解为少数民族音乐。如此种种,不难想见对世界音乐的定义,自一开始便充满争议。

即便如此,谁也不能否认,自一九八七年迄今,几乎所有的大唱片行都已辟出一席之地,陈列被罗帜在「世界音乐」大纛之下的作品。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消费者、创作者、唱片公司在这一片莫名的领空下交集了;从前被东塞西挤的古巴吉他歌谣「son」、甘比亚大乐团、丹麦的爵士探戈,和乌克兰摇滚民歌等等都各就各位。而世界音乐也成为九〇年代成长最快速诱人的范畴。在更贴切的标签被发明以前,「世界音乐」这个令人虽不满意但不得不接受的名词,已是被乐评人、音乐节、以及媒体广泛使用并认可的一个概念。

然而,笔者这一系列以世界音乐为题的文章,完全无意于对世界音乐作通盘的介绍,因为,我认为这是百科全书的工作(有兴趣的人不妨参考The Rough Guide最新出版的World Music介绍索引,全书厚达七百页)。我只想对世界音乐的发展现况提出一些观察和思索。

让我们从全球最具代表性,规模亦最庞大的世界音乐节「WOMAD Festi-val」开始。

WOMAD Festival—「世界音乐」大本营

WOMAD(全称为World Music and Dance)音乐节第一次出现在一九八二年的夏天,集结了来自中国、蒲龙地、爱尔兰、埃及的乐团,在英格兰的小镇Somerset搭台演出。由于观众反应空前热烈,乃至WOMAD自彼时起成为一个长设性的组织。它不仅轮番到不同的国家策划世界音乐节,也经常接受邀请在各种摇滚、爵士、民俗音乐节中「轧一台」。以十二万分积极的态度,WOMAD到处散播音乐种子,同时也将自当地新发掘的表演团体带回国际舞台;这种经年累积的双向交流,使它得以广延触角,建立了缜密的全球音乐联络网。如今WOMAD音乐节似乎愈演愈烈,每年都像一块巨型磁石,吸引来自八方的同好,其重要性好比是摇滚乐的Woodstock。也不消大做广吿,只要消息一经音乐杂志披露,WOMAD的老少子民立刻会像往耶路撒冷朝圣那样,揹起行囊和睡袋,朝它走去。

在一个如烈焰般灼亮的七月天,我只身来到距伦敦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小镇瑞叮(Reading),第六届的WOMAD音乐节正沿著泰晤士河畔搭营筑棚,还有许多天鹅在河上梭游。瑞叮这个平日绝不会被列入观光考虑的毫不起眼的小镇,突然冒出一堆长发纠结,胡渣兜脸,把斑斓的布块披三挂四的波西米亚人,虽然行止落拓,每个人都很和善地对你微笑。

为期三天的音乐节,据报导,涌入三万以上的观赏人潮。但依据我的目击,实际参与人次要比出售的票面数字多出很多。因为,四十五英镑的周末套票(三天)虽不顶贵,但也不是无关痛痒可以大方掏出来的,于是年轻人想出各种逃票妙方,有的只买了第一天的票就混进会场不再出来(人数甚众,不可能查票),有的守候在出入口附近的草坡,向夜晚离去的人乞赠免费的入场手环(相当于是出入场凭证的意思),也有的几个人推一个代表买一张票进去之后,再设法为同伴们张罗手环……反正,只要能够混进关卡,就不愁。会场里有吃,有喝,还有睡的(出租的睡袋帐篷)。

上百个摊位提供关于「世界」的各种联想、气味、颜色,声音与质感。非洲的煎鱼,印尼的腊染,中南美洲的祈雨竹筒,丛林飮料加上药草茶……,整个音乐节其实就是一个另类文化的嘉年华会。神秘主义,新世纪运动,与嬉皮文化突然融冶于一炉,成为世界音乐的背景。就这样,你会看见抗议猎杀犀牛的环保团体血淋淋的看板对面,一位吉普赛女郞的水晶球正泛著幽微的燐光,Tarot牌摊在桌上。这种诡异的组合真教人兴奋哪!不过,再怎么说,音乐还是整个节庆的重点。

所有的节目依据性质及需要,分别在七个场地进行:一、「开放空间」,大型户外舞台,以巨型扩音器播送音乐,参与人次不受限制,登台的往往是较具知名度的艺人和大型乐团──譬如,国内读者较熟悉的匈牙利女歌手玛塔.赛巴斯提安。二、「鄕村舞台」,在开放式帐篷内,规模比第一种要小得多,以小型表演团体或是甫崛起不久的新人为主──譬如,今年才被发掘的澳洲女重唱维卡和林达(Vika&Linda)。三、「室内舞台」,较精致的室内乐团、民谣吟唱、传统器乐演奏等等在这里发生。来自印度的曼陀铃大师斯瑞尼瓦斯(Srinivas)即在其中。四、「旋转舞台」,这里是结合电子声光舞曲的大本营,一走进去彷若置身台北的Kiss舞厅。折衷折衷再折衷,无论是凯尔特民歌或伊斯兰吟唱,都被无限次的混音合成改头换面为最时髦的舞曲──像是Waulk Elektrik, Trans-Global Underground,不管帮衬节奏的打击乐器是非洲的congo音乐或是印度的tabla,高分贝的贝斯鼓肯定会淹过一切,好让你继续跳舞。五、「绿屋」,则是艺人们举办各种音乐讲习会的地方,想参加的人须另外付费。六、「一个世界」,是划给环境保育团体、妇女团体,和国际人权组织等等各种运动社团举办讨论会的帐篷。讨论的议题包括旅游业对第三世界的影响、武器交易、苏丹的人权问题等等,涵盖面相当广。七、「孩子们的帐篷」,所有针对儿童设计的游戏、音乐教学活动都在这里。我很惊讶的发现,有那么多父母都带著小孩一起来参加音乐节,有些甚至才刚学步呢!更多父亲则索性把小孩架在肩上一起跳舞。

此外,令我感到十分奢侈的是,往往都有两三个以上的节目在不同的地方同时进行,观众可以各取所好,碰上不喜欢的节目,也可以中途换场。然而,我之所以这么不厌其烦的介绍整个音乐节的规划,是因为这样的设计,其实很有趣的反应了世界音乐当前的分歧状态。

分歧的「世界音乐」

归纳起来,整个音乐节所呈现的音乐,大致可分三类:一类是根性(root)顽强的传统民俗音乐,比方说,摩洛哥山区来的Jajouka乐团(奇怪,他们吹奏的管乐器里竟也有唢呐和笛?);这类音乐仍鲜明地储存了某个族群古老的回忆,而且镌拓著某个地域特有的文化──我所指的文化是,人们「全方位」的生活风格,与祭典、节庆都息息相连。

第二类是来自各国的「流行音乐」──特别是那些经常在人民日常生活中被歌唱跳舞,或在收音机被播放的音乐。相对于被刻意保存,但实质上日渐萎谢的传统古典音乐,这类音乐因为必需自生自灭,反倒孕生出一种草莽俗艳的性格。不过,为了赶「流行」(这通常意味著西洋流行音乐所主导的流行)这类音乐常常也不得不与时尚结盟,一不小心就晕陶陶地被驯化了,和主流音乐再也听不出有什么区隔。就以这次颇受观众喜爱的维卡和林达两姊妹为例,两人的和声方式及吟唱技巧虽透露出浓郁的东加(Tongan)教堂福音歌唱(gos-pel)的影响,节奏上亦可见雷鬼音乐与波里尼西亚音乐的凿痕,可惜那编曲及配器完全与西方流行乐如出一辙,使她们甜美逸乐的歌声也因此大打折扣。然而,这种跨文化的结合也不乏成功的作品,比如,乌甘达乐手Geoffrey Oryema在Real World出版的专辑Exile就在毫不勉强的情况下,结合了非洲传统乐器与钢琴、贝斯、吉他等等西方乐器,使他素朴的民歌吟唱更出色。

第三类音乐,该怎么说呢?我个人对这类音乐在这个场合出现是很有意见的。这些音乐虽然也局部使用多种民俗乐器,但泰半是作为增进「异国情调」的装饰,就像戴鼻环或编假发一样,都是迎合潮流,其实,骨子里基本上还是浩室舞曲或环境音乐(ambient music),或者,很不「环境」的混音合成乐。总之,跟民俗音乐本身毫无关联。所以,不论是姆指琴、西塔琴、杯状鼓……,其声音都像是标本那样,被嵌入格式化的舞曲节奏里。偏偏这样的音乐这次还不少。「旋转舞台」上镇日都是这类音乐。

每次经过「旋转舞台」,偌大的营帐总是挤得密不透风,音乐漫溢出来,隆隆贝斯震得我脚皮发麻。

我发现,二十五岁以下的靑少年绝大多数聚集在旋转舞台营区周遭,狂欢纵舞,(我相信这个族群也同样会出现在下一个摇滚音乐节里);而二十五岁以上至中年期的观众多流连在偏向民俗音乐表演的室内舞台或开放空间等场所,而且,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崇尙或追求非主流的生活哲学,也因而对异国文化及音乐深感兴趣。

年龄层的分布是如此淸晰地呈现在对音乐喜好的区隔上。

「世界音乐节」这样的节目安排,表面上是面面俱到,吸引更广泛的音乐人口,实际上却不无问题,因为,第一类音乐正直接或间接地被第三类音乐剥削著。这下子可好了,原已懵懂不淸地「世界音乐」更加不可收拾!

尽管许多人会为第二类音乐辨解,认为透过这样的包装,使得民俗音乐更为普及,渗透入靑少年的流行文化里。但我却不这么乐观,首先,这些来自各国的民俗乐器,在这样的音乐背景里,已完全丧失它们的主体性;不仅乐器本身原有的丰润细腻的音色无法传达,它们的对话系统也被蕲伤。而靑少年们会因此就认识这个乐器、或这是个声音所代表的文化传统吗?不会的,你只要靠近一点倾听他们的交谈就会发现,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穿揷其中的究竟是哪个部落的传统乐器,但他们却不会忘记DJ Monkey Pilot、Telepathy等等这些把所有的声音煮成一锅沸腾舞曲的「混音工程师」。就像所有风靡Enigma音乐的人,也不会因为他们在混音中使用了台湾原住民的歌唱,就进而对原住民文化产生兴趣。

三天的音乐节,最后在满目疮痍中吿一段落。所有第一天生龙活虎的人,经过三天日晒赶场,如今看起来都像条煮熟的虾子那样浑身通红,奄奄一息。天哪?那边竟有个女人,揷把阳伞,就开始帮人灌气补神,嘴里还哇啦叽咕念著咒语,每人收费五磅,学生打折优待。我还以为这是只有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场面。站在七零八落的保丽龙食器与宝特瓶之间(是的,不要以为喜欢「世界」音乐的人都得关心「地球」),我的脑海里涨满各式各样的声音,世界音乐节的确热闹一场,但是它所意欲铺陈的「世界」,却令人深深困惑。

 

文字|王曙芳  伦敦市立大学艺术评论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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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时代的音乐都是当代人们的心声,二十世纪音乐发展取向在卸下传统以古典为大宗的包袱后,开始有著不同的面貌;多元素材的运用,多文化、无疆界的音乐观、区域民族音乐抬头,不断地碰撞、交融……在展望二十一世纪时,希望透过此一系列介绍,让读者打开心灵,倾听我们现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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