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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馥兰的作品《体色》。(许斌 摄)
特别企画(二) Feature 特别企画②/东方身体观/旁观

请一齐来说谎

关于「身体不会说谎」一说

现代舞中有不少身体论说是多余的,「身体不会说谎」就是其一。然而,身体不说谎是因它根本没有资格或能力欺骗我们。但它是个说谎的工具。「说」是用嘴,嘴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现代舞中有不少身体论说是多余的,「身体不会说谎」就是其一。然而,身体不说谎是因它根本没有资格或能力欺骗我们。但它是个说谎的工具。「说」是用嘴,嘴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现代舞中有不少身体论说是多余的;「身体不会说谎」就是其一。陶馥兰说过,那像孩子般的身体是不会说谎的,它没法隐藏它不觉流露出来的太多颜色。葛兰姆小时撒谎被老爸从她的肢体形势识破;她错误地下了个结论:身体是不会说谎的。以上的两种「不说谎」实是身体的一种「无能」,我们必须将之和一般人的诚实分开。「诚实」,是可以说谎、懂得说谎、能够隐藏讯息,更是懂得如何用肢体姿势去使人相信自己的谎言但并不肯去这样做。这三种「不说谎」,只有最后一种对艺术有贡献,其他两种──陶馥兰和葛兰姆的──对艺术没有什么价値。

身体不会说谎是出自「无能」?

一个没法隐藏自己不觉间流露出讯息的人,不懂得什么叫「适合的情况」,他会在父母面前说母亲的不是。其实,学会辩认谁是父母亲前,就要先学会隐藏讯息,要先学会抑制在父亲面前叫「妈妈」这股冲动。不时,我们会关门冥想,让自己的思潮任意游荡。我们「让」自己这样做也就因为我们懂得隐藏讯息。

每个出色的演员都是说谎高手。尽管我们知道他在演戏,我们仍会说他「假戏真做」。有葛兰姆这种无能的演员一定演不好吉赛儿,因为这种无能的芭蕾伶娜会被观众一眼看穿她不是真正的爱著王子;尽管她的动作都在向王子说:「我爱你」。小葛兰姆是个没有说服力的演员。

错把无能当本领

这些论调错在那里?一、错把无能当本领。二、错把无能当特质,一种身体具有的essence。三、错把身体当成一个独立的东西,一个「个体户」。

越懂得说谎就越明白诚实的可贵。越能够说一些令人深信的谎言,就越明白什么是诚实,不能或不会说谎会大大地削减对诚实的了解。你不会知道你受骗,因为你自己不能说谎,也就不知道什么叫真话。

大家可能觉得我太极端,但其实极端的不是我。历来,自葛兰姆以来,人们深信身体有这种本能,一种天生的本能。错了,成为语言动物的先决条件,是需要欺骗他人。

说谎要会分真假

不少人学现代舞时,被教导如何细听身体给与他们的讯息,随而了解这门艺术。别以为这就是验证了「身体不会说谎」,这只是「跟著身体的指示去做」!

「要演译吉赛儿,我花了不少心血观察我身体对我爱人的反应。我发觉我想起我爱人的右手时,我面颊会泛红。当我演出时,我会在某个时间想起我爱人的右手,观众都相信我深爱王子。」

令我脸颊泛红是我身体的自然功能(我可以刻意去抑制)。我们不该去叫这种自然功能「不说谎」,只有不明白什么叫「说谎」的人才会这样做。被火烧会痛,被冰水淋会冻,这是身体的功能。身体不说谎是因它根本没有资格或能力欺骗我们。但它是个说谎的工具。「说」是用嘴,嘴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有人以为,当演译角色时,身体会告诉他如何把动作做好。如当他在不断尝试不同的努力方法时,会有一种「对」的感觉,让他知道哪个方法最好。但每个老师都知道这不是一定的!身体并没有这种特质。

我正在教授一些被训练错误的舞者,当我纠正他们时,他们会说:「但这样我小腿会僵硬起来」、「但这样我会呼吸不畅」、「但这样我会无法平衡」。他的身体在吿诉他一些东西,在给与他一些讯息,说:「这样做法是不行的。」

他错了。但我不是说他的身体在说谎。让他知道小腿僵硬、呼吸不顺是身体的功能。如果没有这种功能,我们根本不能生存。而我也相信他的小腿真的僵硬了、呼吸不顺,及无法平衡。错在,他身体不知哪种努力方法才是最好的,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我要教他的努力方法!他一开始就被训练成一个不能领悟我的方法的舞者。当我要他把骨盘垂直时,他会向后跌倒。身体叫他不要再这样做。这是他要克服的一点,不是要听从的一点。

不要以为细听身体给与你的讯息就是最好、最对。身体有它自然的功能,针对这种天生的本领,我们没理由要求它失去这种本领,但同时也不该以为这种自然功能是宝。你可以说这种功能是身体的特质,但跟随这种特质并不会使你变成一个更好的舞者。这种特质同时可以使一个人成为很差的舞者,也可使另一个人成为个很好的舞者,端视它如何发挥及在什么情况下发挥,例如碰上什么样的老师或编舞者。

我个人不太相信本质论。若要把身体的自然功能看成本质──essence,得小心其危险性。危险的是你以为这种自然功能是一种「好」的特质。对生存而言,我们不能缺少这种功能,但对艺术而言,好坏各半。

说谎的是人,不是身体

「天生我才必有用」,才华是「人」的。我常说,说谎的是人,不是身体。跳舞的也是人,不是身体那么简单。我们不能要求身体做一些超乎它能力的东西:不该要求它为我们思考。要训练身体便要从脑袋发命令,脑袋是用来思考的。我们不该先假设身和头是分开的,再讨论二者如何结合!两者本来就是合在一起,只有非常悲惨的事才能让二者分开,如植物人。身体论不能是个完全的舞蹈理论,但也不能是任何艺术理论的起点或基础。因为艺术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人,不像医学或解剖学,是身体。

 

文字|冯念慈  舞蹈空间舞团助理艺术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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