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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歌剧院院长乔治.匡德。(Monika Ritter shaus 摄 兪秀靑 提供)
柏林 环球剧院/柏林

剧院舞团生存在柏林

以前柏林是一个舞蹈的重镇,极有可为性。现在的问题出于,剧院或舞团里的总监与编舞家,在文化政策上却无一席之地。尤其是财政危机时,每家裁员的结果是「非鱼、也非肉」的窘状,既无法演旧作更遑论建立新剧目。

以前柏林是一个舞蹈的重镇,极有可为性。现在的问题出于,剧院或舞团里的总监与编舞家,在文化政策上却无一席之地。尤其是财政危机时,每家裁员的结果是「非鱼、也非肉」的窘状,既无法演旧作更遑论建立新剧目。

遍布德国各大城的剧院,向来为全国文化的主导,为了深入解析这个制度的系统,笔者特地走访了柏林三大歌剧院,柏林国立歌剧院(Staatsoper Berlin)、柏林德意志歌剧院(Deutsche Oper Berlin)与喜歌剧院(Komis-che Oper Berlin),籍由和主事者的对谈,深入了解这个经常为人诟病为「官僚系统」的利弊优缺。

德国基于国家政治体系之结构,其文化主权乃建构于中央政府、联邦(共有十六个联邦卅)以及自治城镇。全德国的主要城市都设有「国立剧院」(stats theater)或者「市立剧院」(stadtteater),除此,尙有私人机构及剧场。其资源主要来自中央、联邦政府与各城镇。这些剧院又以各院交响乐团人数之多寡,分成A、B、C、D不同等级编制,它主要涉及薪资、升迁、福利与工作内容。艺术政策由各联邦卅依其经费、法令、编制而有所异同。

每个剧院通常含括舞团、歌剧(歌者)、交响乐团或戏剧团等,院长(intendant)是剧院的最高职称,由政府指派,他/她负责全院的人事组织、艺术政策、税务、工作权益等。除了艺术家之外,行政、服装、道具、化妆等各部门皆有专人,在巨细靡遗的条例规范中各施其职。一般契约以一年为限,若院长与雇员双方皆无大碍时,通常直接续签。以舞团为例,剧院要解聘舞者,或舞者本身要离职,双方皆需在一年前提出。若舞者在剧院已工作八年以上的剧院,需要两年时间才可遣散舞者,而工作十五年以上的舞者,则享有终身在剧院工作的永久保障,即便因工作受伤,也可以一直领薪。以A级剧院的舞者为例,群舞者的薪资一般在四─五千马克左右,独舞者则视个人知名度而定。在扣除疾病保险、失业保险、医疗看护、老年退休及所得等多项税金后,群舞者实领才二、三千马克(约薪资半数)(注1),但好处是他/她无需替未来担忧。

此外,艺术家的专业生涯很短暂,特别是舞者,所以巴伐利亚保险协会制订另一项保障给剧院的艺术家,类似储蓄保险,它由剧院与雇员双方共同给付,当舞者决定退休时可以一并领出,做为开展它项技能或教育费等用途,替未来提供了绝对的保障。

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享有这么多权益,当然也得付出代价。舞者一周工作六天,早上十点上课,紧接著排练,下午两点至六点休息,晚上若没有演出则排练至十点,在体力上是个严苛的负担。某些剧院也将工作时集中在下午,但为配合舞者晚上演出的生理时钟,多数剧院在晚上排练。剧院一年除了夏天七、八月休息六周之外,整年各项节目安排紧凑,除圣诞夜以外,全年无休。

全德国有将近九十家歌剧院多数仰赖政府支助,而且全部员工薪资皆由剧院支付,当然入不敷出,每家剧院每年皆赔钱。例如柏林德意志歌剧院去年赤字两千万马克,差点面临破产,政府仍旧扛了下来。因为德国政府认为政府有义务提供人民不同文化,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视同贫穷而没有文明的国家。

柏林国立歌剧院

柏林国立歌剧院在一七四二年初建,内部为古典宫殿式设计,金碧辉煌且美仑美奂,它曾于二次大战炸毁,经一九五五年重建后,以原貌修复,其前身乃是皇家的宫廷歌剧院,堪称全欧最美的剧院之一。国立歌剧院座落于华丽的菩提下大道上,斜对面是洪堡大学,往右看是前东德首都的象征──亚历山大广场的电视塔,向左看是布兰登堡城门,柏林大教堂、历史博物馆、古根汉博物馆等全在这条大道上。不仅位于市中心且是观光重点,因得其地利与宏伟建筑,到柏林的观光客必定到此一游。

国立歌剧院大厅共有一千四百个座位,另一个阿波罗演奏厅(Apollo-Saal)则有两百五十个座位。早在一五七〇年的文献中,便记载了选帝侯.尧阿幸二世(Kurfrst Joachim II)创立了宫廷乐团(Hofkapelle),它是历史最久且最具传统的交响乐团,目前的艺术总监是巴伦.波英(Daniel Barenboim)。此剧院以保留与发展传统艺术为使命,演出以古典剧码为首要,例如莫札特、华格纳、普契尼的歌剧等,或者经典芭蕾舞剧《天鹅湖》、《唐吉轲德》以及贝扎(Bjart)、贝帝(Petit)、巴兰钦(Balan-chine)等人的舞作。此剧院票价从一百四十五至十马克不等,剧院最上楼左右侧观众席因无法看到全舞台,则售低于十马克。

柏林国立歌剧院现有八百四十位员工,今年演出共两百二十场(120场歌剧、70场芭蕾、30场音乐会),外加四十五场巡回演出。剧院由政府补助了八千三百万马克,属柏林第一高位。为了一窥这个庞大机构的运作,笔者专访了剧院院长兼舞蹈总监的乔治.匡德(Georg Quan der)。

您可否就经费的运用,谈谈柏林国立歌剧院的收支状况?

政府补助的八千三百万马克,全部做为人事费(薪资)、税务与剧院设施的开销(水电、维修),票房所得支出节目的制作费、广吿、行销与其它。目前含政府补助,总收入在一亿一千万左右,但一年还超支两千五百万马克。

两德统一后,补助就逐年减少,围墙倒蹋近十年了,经费还是每下愈况吗?

是的!比起五年前,已经少了一千五百万的政府补助。

剧院采取什么方法来应付经费缩减?

去年我们就减少了三个新制作。

合并柏林三家大剧院或关掉一家的种种说法已经酝酿多时,您个人有何看法?

如果三家剧院由一个机构来经营统筹是可以省很多钱,但它只能呈现一种颜色,那将会牺牲掉所有艺术品质。我希望政府不会做这抉择!您认为政府补助的剧院系统制度有何优、缺点?

我们不完全照此系统行事,例如剧院对外巡回很多,同时也安排各种节目或影片制作、偶剧等。特别是超量的排练,因为我们要达到更高的艺术水平!

国立歌剧院舞团的舞者通常来自哪里?

我们有自己的芭蕾舞学校(Staatliche Bal-lett Schule-Berlin),舞者从十一岁训练至十九岁,一般教育为八年,但也可揷班或缩短。

德国多数的歌剧院还是以芭蕾舞为主,在未来是否会引进更多的现代舞或现代芭蕾作品?

是的。但是对于大剧院确实较难,例如巴兰钦的作品虽有固定的观众群,但却从没有满过。

柏林在现代舞方面比欧陆其它大城市显然来得稀微,甚至正统的现代舞学校也没有,多数现代舞舞者都是外来的。

在二、三〇年代,现代舞曾兴盛一时,但大战后就停止了。柏林并没有现代舞的传承,我们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培养观众与舞者。

在一个多小时的谈话中,匡德先生不时表现对继承与发扬德国传统为傲,尤其在谈及歌剧与音乐时。毕竟,德国在音乐史上有其崇高地位。笔者看了两出由Mark Baldwin编舞、柏林首演的舞码《恶魔》Der Dämon与《约瑟夫传奇》Josephs Legende,不论是舞台、服装、灯光各方面的设计皆属水准之上,舞者的技巧与表现也是精湛称职。

柏林德意志歌剧院

柏林德意志歌剧院在一九一二年建立,其前身是市立剧院(Städtische Oper),经战后重建,于一九六一年再度启用,位于前西柏林的俾斯麦街(Bismarckstr.),以当年而言,其建筑是极现代化的。它拥有柏林最大型的舞台与观众席(一千八百六十九座位),可以制作大型歌剧、舞剧,特别是十九至二十世纪初的作品。但它也制作当代乐曲,因为政客们认为新音乐可以为将来提供财务保障。

两德统一前,德意志歌剧院是西德的唯一歌剧院,在各方面皆得天独厚,拥有庞大资源与观众群。在三十六年间,曾创下六十个世界首演的全新音乐剧(musical),且由著名的作曲家亨采(Hans Werner Henze)、赖曼(Ariber-t Reimann)、厉姆(Wolfgang Rihm)等人委托著作。但统一后声誉与票房皆不复往日,还面临财务危机、裁员、罢工等诸多问题。

从一九八一年至今,院长一直由Götz Frie-drich担任,此剧院主要以原文(义大利文)演出世界名剧,在经营手法上比国立歌剧院要活泼、大胆,诸如《魔笛》、《蝴蝶夫人》、《托斯卡》、《尼贝龙根的指环》等,都是经年不断上演的剧码。舞团方面,以古典和现代芭蕾为主。它和国立歌剧院一样,没有常任驻团编舞家,皆由外聘编舞,优点是风格多变且对舞者具有挑战性!

自一九六一年至九〇年之间,由Gert Rei-holm担任舞团总监,他将德意志芭蕾舞团与五〇年代Tatjana Gsovsky所创的柏林芭蕾舞团(Berliner Ballet)结合。他并开放剧院给许多当时年轻且尙未成名的编舞者,诸如现任人民剧院舞团总监的柯瑞斯尼可(Hans Kresnik)、喜歌剧院的林肯斯(Jan Linkens)与包曼(Helmut Baumann)等,这些年轻人的作品被穿插在名编舞家如纽瑞耶夫(Nur-eyev)、杜妥(Tudor)、贝扎、贝帝、巴兰钦的作品中,得以向世界舞坛初试啼声!

德意志歌剧院为有别其它两家剧院的风格,趋向发展较现代的作品,但一般欣赏歌剧或芭蕾舞的观众,还是较倾向古典作品。因此,为顾及票房,每年制作新节目的比率很低,要拓展年轻观众群似乎没那么容易。再者,柏林一年有九百多场舞蹈演出,平均一天三场,竞争太大,对年轻人而言,前卫性的现代作品在实验剧场的可看性更高。此外,像是国外舞团的舞蹈节目只演几场,错过了就看不到,而剧院不断翻演旧节目,这个月错过,下个月或明年仍有机会看。

德意志歌剧院虽积极想改革,但碍于票房压力,只能演出观众爱看的节目,政府认为其演出水准不够高,但又以票房好坏施以压力。舞团的戏剧指导Adolphe谈及:「我认为剧院有带领时代与批判社会的使命,我们不是用来取悦观众,或一定得塡满观众席,更不应局限于政权之下。」尽管怨声四起,政府还是决定到西元二〇〇一年,将柏林三个歌剧院的舞团由一个总机构来策划,虽仍保留三个舞团,但每团皆大量裁员。Binder说道:「今年舞者将由四十九减至三十位,如此一来有如缺手缺脚,我们连演古典芭蕾舞剧的可能性也没了。」

剧院的行政主管Manfred Vellguth也提到:「政府较靑睐国立歌剧院,虽然我们有能力制作最大型的演出,但得到的经费却较少(注2),我们不完全同意政府的文化政策,但必须接受。」他更语重心长的道出:「政府迁都柏林,将带来更多观众人潮,但政府却不扩增剧院经费。一般观众只想要娱乐,所以他们大量增建电影院、赌场、百老汇歌舞剧院。」

为了应景,剧院在圣诞节前夕推出适合全家观赏的舞剧《雪皇后》,除了壮观华丽的布景服装外,全剧乏善可陈,舞者们似乎只担心著转好圈子及安稳落地等技术问题,无法投入剧中人物的表演,不禁让人怀疑裁员的效应是去芜存精,还是弄得人心惶惶!看来,德意志歌剧院仍旧深陷于两德统一的代价中,而且这个旧包袱还得扛个几年!

喜歌剧院

喜歌剧院建于一八九二年,至一九四七年由歌剧舞台总监Walter Felsenstein创立,剧院内部设计为「新巴洛克式」风格。共有一千两百七十个座位,属平民剧院。其名称来自法国的喜歌剧(French Opéra Comigue),强调音乐与剧场被视为同等地位,并且著重整呈现,而不标榜明星。为达到沟通的最大功效,歌剧演出皆以德语唱出。舞蹈方面,则以现代芭蕾、现代舞与舞蹈剧场为主。

一九九四年,喜歌剧院由荷兰请了雍可(Marc Jonkers)(注3)与林肯斯(Jan Lin-kens)到柏林担任舞团总监与驻团编舞家,企图建立一个类似荷兰舞蹈剧场的当代舞团。经过近五年的努力后,他俩都决定于今年离职,雍可语出惊人地道破整个问题的关键所在。

您举办过多项重要舞蹈节,也和欧美舞坛最具代表性的舞团合作过。您对柏林舞蹈发展或喜歌剧院舞团状况的看法如何?

我认为两者都毁了(devastate),而且是越来越糟!以前柏林是一个舞蹈的重镇,极有可为性。现在的问题是出于剧院或舞团里的总监与编舞家,在文化政策上却无一席之地。所以政客主导艺术文化的结果,尤其是财政危机时,首度被删的,绝对是舞蹈!像德意志歌剧院,只稍稍更动一点交响乐团的经费,就全体罢工,但开除了二十个舞者却没人上街抗议!其它城市,甚至删掉整个舞团。

舞蹈在全世界,向来是艺术领域中发展最艰难的,它从来没有庞大工会做为后盾。

主要问题在整个结构网脉。舞蹈的养成是全面性的;教育、机构、剧院、政府、舞团等各方面配合。好的舞蹈环境是由自身循序渐近、逐步培养起来的。它需耍时间自我创造、发展,不是一昧的追求成名。柏林总是请来一些所谓的大师,在此昙花一现,极为表象!所以柏林无法提供自身任何基础与创立自己的新面貌。

您曾对喜歌剧院舞团提出什么改革方针?

我向政府提出新议案,让舞团由歌剧院中独立出来名义上仍附属剧院,但财政与行政则独立自主。舞团有自主权发展:一、联合所有机构,互通有无。例如我们有很多好舞者,可开放机会给有潜力年轻编舞者。二、邀请其它舞团的编舞家做客席编舞。三、和Hebbel剧院共同制作新节目,引进国际年轻编舞家作品,但做长期性演出。四、与其它舞团做交流演出。另外开课给艺术系的学生,培养行政人才。

这些建议皆对大环境很有帮助。

但是院长极力反对,我和他大肆争论,当然我赢了!我的立场是为舞蹈,不是权力。接著,政府同意,一九九八年我们可以财政独立,九九年则完全独立,自成一个舞团。之后,他们又改变主意,决定三家剧院舞团由专家做共同规划。

您对这个决定乐观吗?

政府聘请由现任维也纳国立剧院的院长Dr. Gerhard Brnner,在二〇〇一年至柏林掌管三院舞团,他决定将三院舞者由一百八十减至一百二十位。我认为古典芭蕾至少要八十位舞者,另外四十个舞者组成现代舞团,双向发展,最理想不过了。但是每家裁员的结果是「非鱼、也非肉」的窘状,既无法演旧作更遑论建立新剧目,我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中继续负责。

政府在报上发表种种消息,但显然没有政策足以解决困境。

一个活的艺术(living art)必须不断地改变、成长、创新,他们请我来,却没有勇气做改变,柏林绝对是有潜力的大城市,可惜政府停滞不进。

有人开玩笑的说,那些做决策的人,连葛兰姆是谁都不知道。

更糟糕的是,那些知道葛兰姆是谁的记者们,他她们用个人的品味写舞评,太不专业了。舞作不在他她们的品味中,就评得尖酸苛刻。

今年共有两百三十五个独立舞团与戏剧团体,向政府申请演出补助,只有二十一个团体拿到经费,年轻人几乎没什么机会。这种只观照主流与传统的制度,早已不合时宜了。

德国在艺术经费上比其它国家更多,腐化的人事制度让经费不得其用。我想还要花个一百年才可改观,或者政客必须改变,聘请真正的舞蹈专家来主导政策。

过去,柏林的大剧院有太多经费,现在被删了一些,就觉得做不下去了。

柏林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有句名言说:「世界的焦点在柏林」,我倒认为:「柏林,你要放眼世界。」

日耳曼的深沈民族性,建立了处处为人民福祉设想的条规,但是许多僵化的积习,却已无法适应这个风起云涌的世界潮流,这些老奶奶的裹脚布无异成了社会的绊脚石。

注:

1.目前马克兑换台币为一比二十。

2.德意志歌剧院今年获政府八千零七十万马克,目前员工约八百人,但一年外聘一百至一百五十个客席艺术家。今年共演出两百七十八场(220场歌剧、52场芭蕾、6场音乐会)。

3.马克.雍可(Marc Jonkers)于一九七八至八五年创立「乌塔列舞蹈中心」(Utrech Dance Center)。一九八五年他合办乌塔列春季舞蹈节并担任其艺术总监。之后,雍可成为阿姆斯特丹荷兰舞蹈部门的艺术总监,并于一九八七至九五年间策划两年一度的国际荷兰舞蹈节(位于Hague)。自一九七八年他曾任舞蹈记者且担任无数国际舞蹈化赛的裁判。雍可曾与诸多编舞家及舞团如:鲍许、季里安、巴瑞辛尼可夫、纽约市立芭蕾等共同制作演出,他也极力提携年轻编舞者。一九九八年人他再度策画北莱茵河国际舞蹈节。

 

文字|余秀青  人体舞蹈剧场艺术总监

 

延伸阅读:

请参照报刊第二十期,郑溪山的《百家争鸣的德国乐团》及叶绿娜的《墙起墙倒的文化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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