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爱世人」,来台湾传教的秘克琳、纪寒竹神父爱台湾爱得很艺术,一个在宜兰成立兰阳靑年会及舞蹈团,一个在台南成立华灯艺术中心;他们说,一切的努力,都是为台湾而做的。
一南一北一台南、宜兰,分别有两位天主教神父长期居留在台湾推动各项艺文的推广工作:秘克琳神父于宜兰罗东成立了兰阳靑年会及兰阳舞蹈团;纪寒竹神父则于台南成立了华灯艺术中心。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六十多岁的秘克琳神父,笑起来神情特别亲切开朗,若不是因为那头金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头发,看到他、听到他流利的中文,你很可能会以为他是台湾人。待在台湾三十多年的岁月,也让他分不淸自己是义大利人还是台湾人。
虽然教会可以指派神父们前往各地传教,但是否愿意选择留在当地,还是由神父的自由意志决定。一九五〇年代初期,秘神父因为教会传教的工作来到中国,让他有机会进一步认识中国文化。一九六四年,中共接管大陆,因为对中国文化的喜好让秘神父选择来到台湾。
当时天主教在澎湖、宜兰等地皆有教会从事传教及医疗工作。秘神父初到台湾时,白天先到新竹会所学习中文,天性喜欢与人们聊天的他,有时走在路上,随意就跟路人聊了起来,课余的时间他就去电影院看电影,一面学习中文,一面进一步吸取跟台湾有关的一切。不管是语言、文化、气候、飮食、与人的相处,风土民情对秘神父来说一点适应的困难也没有,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自然。
不光只是因为对中国文化的喜好,也因为当时的政治困境,百废待兴的重建工作,光复不久的台湾需要做的事多得数不完,热爱工作的秘神父,望著兰阳平原的大片土地,他决定留在这里。一九六六年,秘神父于宜兰罗东成立了财团法人天主教兰阳靑年会,希望能为此地的靑少年耕耘出一片艺术教育的场域。
而留在南台湾的纪寒竹神父,虽然比秘神父晚了将近十年来到台湾,但台湾缺乏艺术风气的环境同样带给纪神父很深的感触。
来到台南华灯艺术中心演艺厅,看到有个人腰间挂满各式工具,正爬上梯子修补翼幕,敲敲打打,做得好不起劲。这位貌似水电修理工的人正是华灯艺术中心的创办人─来自美国南达克达州的纪寒竹神父。一九七三年纪神父来到台湾,七六年于台南的教会工作,并于成功大学外文系教授英语会话。
某一天,纪神父前去欣赏了云门舞集的演出,却讶异于台湾观众冷淡的反应。他心想,如果连如此生动的艺术在眼前都无法引起人们的兴趣与共鸣,又如何期待人们接受更为心灵的、超越感官的宗教信仰?因为这样的想法,纪神父于八〇年于台南的胜利路天主堂开办了华灯艺术中心,希望能借由引介文学、电影、表演艺术等不同的艺文活动,让人们,特别是年轻人欣赏、参与,进而能了解生活的意义与价値。
让孩子在自然和艺术中成长
在兰阳天主教靑年会L型的建筑中央,是一个绿意盎然的大庭园,几个钟型的大笼子喂养了孔雀、小鸟,松鼠自由自在地在树林中穿梭跳跃。三楼舞蹈教室里小朋友正在上芭蕾课,授课的正是当年从兰阳培养出来的师资;二楼正在上唱游课的小朋友一看到秘神父,都高兴地冲出来亲腻地跟神父打招呼。秘神父说:「兰阳不只培养专业的舞者、师资,它是所有人都可以进来学习艺术的地方。台湾可以学习艺术的环境并不多,这里提供一个场所让小孩子跟自然一起学习、了解自己的文化。在这里的小孩子都很开心,这是最重要的。」
希望能「提供靑少年一个可以活动的空间」是秘神父当年成立靑年会的动机。现在的兰阳靑年会会址当年原是一片稻田,在兴建之前,为了防止水患,还以土塡高了三十公分。铲土筑墙、植花栽木,如今已长到两层楼高的树木,记录了三十多年来秘神父的辛勤。
目前靑年会里还有儿童少年育乐中心,两个对外开放的游泳池,而其余大片的空地则蕴藏著神父未完成的理想。后方的高地为大型木头玩具公园的预定地,大门入口左边的空地则计划建成一座表演厅,左侧后方那一大片空地则想盖一个室内的舞蹈活动中心,专门用来跳社交舞的。「华尔滋、探戈也都是很好的艺术活动,在台湾却变得很奇怪。」神父以略带不解的口吻说著。
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要先做出成绩别人才会认同你
秘神父的想法一开始进行得并是那么不顺利,一来是因为计划很大、想法与众不同。不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外国人,要获得台湾官方的支持并不容易,也因为在天主教神父所做的工作中没有人这样做过。每天每天,不断地借由书信、说明计划书、传真向教会说明他的工作理念,以寻求教会组织的经费协助。「因为没有人这样做过,大家都在怀疑这样做能有什么成果?你必须先做出一点成绩来,别人才会认同你,所以一开始的工作加倍艰困。」秘神父说。
在教会和台湾当地两方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秘神父终究还是凭著一股坚持的毅力,完成今天的成就。秘神父说,「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我们人很少,钱又不多。不过我也不紧张,能有多少资源就做多少事。你看那一栋三层楼的教室,等我们有经费的时候,还希望能再往上加盖第四层,……」兰阳靑年中心就是这么辛苦地东凑一点、西凑一点,逐渐累积出来的。
而对台南华灯艺术中心的工作人员来说,纪神父几乎是全能的,他既能做木工也能做电工,有时中心里有艺术电影的放映活动,他还亲自上场为观众讲解。
尤其华灯因业务扩充从胜利路搬到友爱街旧教堂新址之后,更加繁忙。为了想把这个旧教堂的二楼改建成一个可以演出的小型剧场,演艺厅修补改建的工作,纪神父几乎能省则省,想尽办法DIY。演艺厅开幕之后神父更忙了,除了白天的行政、募款等事务之外,晚上也留到活动结束熄了最后一盏灯。纪神父几乎把华灯当成自己的家。
要维持一个开放而多元的文化机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这么多年来,纪神父一直坚持让华灯以非营利性质的经营。虽然经费总是不够,他仍相当尊重工作人员的想法,总是尽一切可能想办法找到经费来实现企画人员的理想。各式各样的演讲、展演、硏习营在华灯举办,老老少少,人来人往骆驿不绝,经过二十多年来不曾间断的耕耘,在他与华灯工作人员的努力之下,现在的华灯已经是台南地区相当重要的艺文场所。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文化更重要
秘神父认为:「舞蹈是一种接受度很广的语言,很适合用来与国外交流,舞蹈里头丰富负载了一个国家的文化涵养。」秘神父于一九六六年创立兰阳舞蹈团,一九七四年以宗教团体的名义,突破当时外交困境,带著舞团前往义大利演出。此后十余次出国巡演,兰阳舞团的成绩受到世界各国的肯定,一九九〇年舞团更受邀参加联合国辖下的「民族民俗艺术节协会」(CIOFF)年度大会,其后成为观察会员,每年并参与国际性艺术节的演出。
而这一切的开始并不容易。第一次带兰阳儿童舞蹈团前往中南美洲巡回演出,惊险的窘况,秘神父至今仍难以忘怀。一九七七年,当舞团到达中南美巡演的第一站阿根廷时,就遭到中共的政治杯葛,差点不能演出,后来经过动员教会的力量,竞相奔走之后,终于成行。往后的事情却不是就此顺利,当舞团到达哥伦比亚的时候,负责巡演的经纪人突然不吿而别,往后的行程还有秘鲁、智利、厄瓜多尔……。但就像这么多年,也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
「我相信我做的是对的、好的,而且重点是,我是为台湾而做。」三十多年不是一个短暂的年岁,一路走来秘神父感触良多。
「我觉得台湾人对自己的文化并不重视。还有一个问题是台湾人认为,小孩子不可能有高水准的演出。」他不能明白,兰阳儿童舞团在国外相当受到重视,可以登上许多一流的剧院,然而在台湾却不被认同。在秘神父眼里,这个问题影响的不只是兰阳一个团,包括许多本土的团体也是,很努力,可是却拿不到足够的补助。
「台湾要获得国际认同,从外交、经济上著手都是必要的,但一个国家是因为文化而伟大,文化才是最重要的事。台湾要国际化就必须与其他国家交流,必须参与重要的国际组织,台湾的团体也要能够前往别的国家演出。」因为这样的想法,让秘神父积极投身国际文化交流的工作。但几次协助策动国际艺术节的机会,也让秘神父对台湾人做事的方法有更深一层的体认,「台湾有很多事要做,需要许多人来共同完成才会做得好。不是我要批评,可能是因为台湾是个岛屿国家,有许多观念、想法仍过于狭隘,必须要改。」
近日,兰阳舞团将于宜兰演出《噶玛兰公主》,一出依当地传说改编的新编大型舞剧,由出身兰阳、现于德国从事舞蹈编导的林美虹编舞。秘神父说,「台湾有不同于中国大陆的文化,培养人材是很重要的事,将来他们才可能将台湾的文化继续发展下去。」
(本刊编辑 陈品秀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