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柏林这样的大都会,报纸有限的艺文版面早已不再登载演出讯息,转而投注更大的篇幅在事后的评论。图为《每日镜报》评论阿巴多指挥的马勒第九(颜绿芬 提供)
他山之石 他山之石

什么样的音乐文化,什么样的乐评?

从柏林《每日镜报》说起

柏林的《每日镜报》Der Tagesspiegel属于比较严肃的、知识性的报纸,该报的艺评由不同领域的数十位艺评家轮流执笔。柏林除了拥有一流的乐团、音乐家外,也有相当数量具修养的观众和严厉的评论家,让世界各地来的客席演出者不敢掉以轻心,也因为这样的良性循环,让柏林的音乐水准能永远保持。

柏林的《每日镜报》Der Tagesspiegel属于比较严肃的、知识性的报纸,该报的艺评由不同领域的数十位艺评家轮流执笔。柏林除了拥有一流的乐团、音乐家外,也有相当数量具修养的观众和严厉的评论家,让世界各地来的客席演出者不敢掉以轻心,也因为这样的良性循环,让柏林的音乐水准能永远保持。

去年笔者有一个机会回到从前留学的德国柏林,做有关音乐评论的短期研究,除了到图书馆搜集期刊、论著的相关理论、实例外,笔者也实际观赏了许多音乐会、歌剧的演出,并阅读报纸上的即时评论。

目前德国的报纸,大体来看可以分跨区域报纸和地方性报纸,前者像颇具历史的《南德日报》Suddeutsche Zeitung、《法兰克福大众报》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世界报》Die Welt,后者像《汉堡晚报》Hamburger Abendblatt、《奥芬巴哈邮报》Offenbach Post、《曼海姆晨报》Mannheimer Morgen、《柏林晨报》Berliner Morgenpost、《每日镜报》Der Tagesspiegel等。跨区域报纸比较有论述性的文章,不管在经济、政治、文化、艺术各方面都有大篇幅、具深度的文章,而且涵盖全国性,或扩及世界性题材;地方性报纸则有较多的报导,文化艺术方面则偏重地方上的演出或展览。不过不管性质如何,报纸一定有文化艺术版。在大都会的报纸,即使比较属于地区性的,因为当地的重要艺文活动水准相当高,时常是世界瞩目的对象,所以当地较有份量的报纸,上面所刊登的乐评亦相当有权威性,像柏林的《每日镜报》Der Tagesspiegel就是;一般的劳工阶级不太会阅读这份报纸,它是属于比较严肃的、知识性的,每年九月是柏林的艺术季,该报就天天有关于美展、戏剧、音乐会、舞蹈的报导和评论。该报的艺评由不同领域的数十位艺评家执笔,轮流登载他们的文章。柏林除了本地拥有一流的乐团、音乐家外,也有相当数量具修养的观众和严厉的评论家,让世界各地来的客席演出者不敢掉以轻心,也因为这样的良性循环,让柏林的音乐水准能永远保持著。

评论优先于讯息报导

柏林这个大都会原本是个艺文荟萃之地,二次大战后,国家歌剧院(Staatsoper)、音乐会大会堂(Konzerthaus)、柏林大教堂(Berliner Dom)、历史博物馆、洪波特大学(Humboldt Universitat)等重要的历史文化重镇、建筑都被画在苏联控制的东柏林,西德政府不甘示弱,数十年来积极建设西柏林,使其在文化艺术方面,不仅是硬体上、软体上都登上了世界的领导舞台,例如柏林爱乐厅目前已成了交响乐团演出的最佳场所之一,战后重建的德意志歌剧院在音响、舞台方面也比传统的歌剧院优良。两德统一后,东西柏林合并,艺文活动更是多到令人眼花撩乱,音乐会每天从数十场到数百场,除了知名的大小音乐厅,另外还有各级学校、音乐院的演奏厅、画廊、大使馆、大大小小的教堂、观光胜地、歌剧院的演奏厅等等,都经常有音乐会的活动。事实上,在柏林这样的大都会,报纸有限的艺文版篇幅早已不再登载演出的消息,甚至连事前的相关报导都很少,原因在于,大部分表演团体都掌握基本的观众资讯,固定时间即推出下一季或下个月的节目宣传表,像柏林爱乐管弦乐团(Berliner Philharmonisches Orchester)、柏林交响乐团(Berliner Sinfonie-Orchester)等职业乐团拥有自己专属的乐讯,另外还有以演出场所为主的节目单,像柏林爱乐厅、音乐会大会堂、柏林艺术学院音乐厅等的单月节目单,其中就涵盖了各种演出团体和演出型态,像钢琴独奏会、艺术歌曲演唱会等;各歌剧院也都有月节目单、单场剧目简介单、季节目单等;公立的音乐厅、剧院另有双月刊或季刊,将重要的客席演出者一一介绍,譬如德意志歌剧院的刊物中就可以读到歌剧新制作的种种资讯,包括舞台设计、服装、导演、客席演员等,内容不仅洋洋洒洒,还有大幅彩色照片,全部免费自由索取;而百货公司、各区热闹街道上也设有所谓的「戏票专卖柜」(Theaterkasse),上述的演出资讯、琳琅满目的节目单都可获得,而地下铁车站也处处可见演出海报。

一九九九年底,喜歌剧院(Komische Oper)上演德文版的《茶花女》,由台籍的吕绍嘉指挥。几乎在同一个月,德意志歌剧院也上演同一剧码,而且是原汁原味,又有知名的歌者客席,票早在一个多月前销售一空。前者是演过很多次的制作,歌者也是老面孔,似乎毫无竞争之力,笔者当时以为,票房恐怕会受影响吧!结果,也是满座。但是在报纸媒体 上事前却看不到什么消息。可见,柏林当地的演出,卖座与否,端看节目好不好,而宣传有宣传的管道,不太倚赖报纸了。以《每日镜报》为例,通常在演出季节(秋天九月至第二年夏天六月)之前,比较特殊的制作会上报,譬如去年国家歌剧院制作了荀白克(A. Schoenberg)的《从今天到明天》Von heute auf morgen和美国当代作曲家卡特(Elliott Carter)的新作What next?,报上就登载了一些讯息,多少有一些宣传意味。其他的消息就很少了,在报上看到的多半是评论的文章。

怎么评?评「什么」?

这么多的节目到底那一些会得到乐评家的青睐呢?这一次笔者在柏林前后住了半年,九月是报上最多乐评的月份,这跟艺术节有关。一九九九的柏林艺术节中音乐主题是「马勒」(G. Mahler),首场是匹兹堡交响乐团演出《第五号交响曲》和《旅人之歌》,由Mariss Jansons指挥。九月三日演出,《每日镜报》五日早上即登出了乐评,内容对歌者给予肯定,对指挥则批评有加,说他「没有掌握好整体性,缺乏他应该叙述的故事……。五个乐章分散为一段段美丽、灿烂的段落──好像是芭蕾舞音乐一般……」等等,相当长的一篇文章,然后,几乎每两三场演出后就有一评论文章,笔者搜集到的十篇乐评是由七个不同的作者执笔的。这个月的另一个焦点就是前面提到的卡特的歌剧What next?首演,当月就出现了三篇论述,一篇是与音乐总监巴伦波英(D. Barenboim)的对话,一篇是对卡特这位所谓「二十世纪后半叶美国音乐最重要的声音」的专访报导,第三篇则是乐评。

对新音乐的评论和对古典曲目的评论内容是非常不一样的,像马勒的作品对观众来说已是耳熟能详,不仅被许多指挥家和乐团演出过无数次,音乐学方面也有许多研究,对其诠释大家多少有一番标准在心中,所以评论的写法比较针对演奏实际和诠释手法来下笔;新音乐的首演则著重在对作曲家的介绍和乐曲的说明、讨论,也许还加上一些时代背景、美学观、该作曲家的风格等相关议题。

歌剧是西方音乐社会上重要的一环,各大城市也都拥有歌剧院。一出歌剧制作以后,如果受欢迎,就会一直演出,像德意志歌剧院的《托斯卡》Tosca、国家歌剧院的《塞维亚的理发师》Il Barbiere di Siviglia都是数十年的老制作,在该歌剧院演过二百场以上,不过依然受欢迎。但这样的演出即使换了歌手(这么多年了当然换了不少歌手),也不会引起乐评家关注,因为新制作才是大家瞩目的焦点,或者是新创作的首演。国家歌剧院的新制作上面已叙述过了,德意志歌剧院上一季的大手笔是荀白克的晚期作品《摩西与亚伦》Moses und Aaron,音乐他只完成二幕,第三幕是以戏剧对白的方式继续演完。一九三三年荀白克因为犹太人出身而遭柏林普鲁士艺术学院解聘,之后他即决心回归犹太教信仰,这部作品是他的实际行动之一。一九九九年秋天的柏林真的很犹太,艺术节中心人物是犹太音乐家马勒,两大歌剧院的大制作也是犹太作曲家的作品,其中一部更是以旧约圣经故事为主。当然,像这样的制作乐评家是不会放过的,一篇起码三千字的评论文章加上大幅彩色照片几乎占满了艺文版的半页。

外来的客席演出,尤其是有名的乐团、舞团或歌剧团,都会得到艺评家的关注,去年夏天云门舞集在德意志歌剧院演出,据说引起了相当大的回响,可惜笔者到达柏林时已经错过了,不过当地的留学生还是津津乐道。十月中芬兰国家歌剧院带来了一部英国作曲家B. Britten的歌剧《彼得.葛莱姆》Peter Grimes,这部一九四五年的作品却是第一次在柏林演出,而且由赫尔辛基来的客人一手包办。当天座无虚席,不仅是独唱的歌手唱得好极了,超过七十人的混声合唱团也表现得令人赞不绝口,尤其是唱主人翁的男高音Jorma Si1vasti将被村人唾弃的剧中人诠释得入木三分,他的歌声深深地感动了全场的听众(本人亦是其中之一),事后得到乐评家很高的评价。这在柏林是很不容易的,通常外来的演出者大多会被严厉地批评,而该场演出音乐上几乎是无懈可击,但还是免不了在场景上被狠批了一番。一般而言,对歌剧的评论,除了一些背景的叙述外,多半会对舞台制作者、场景、服装等有所著墨,音乐上则会针对全场灵魂人物的指挥、每一个角色的独唱者评论,然后乐团、合唱团等。歌者的名字及担任的角色都会清楚地被提到。

回响多于批评

笔者另外阅读了一些小城市地方性报纸的乐评,多半是赞美多、批评少,也许是小地方,大家彼此认识,很多音乐家都是当地的子弟,乐评担任的功能是回响多于批评。像库普连兹(Koblenz)去年有一场「当代库普连兹作曲家作品发表会」,事后当地报纸《莱茵日报》的乐评内容和善而亲切,譬如「所挑选出来的曲目(其中有四曲是首演)不仅符合格林所说的『文化是来自土地的』,更是创意的、源自音乐传统的,像来自纽威德(Neuwieder)的教堂音乐家奥斯华德(Marion Oswald)所写的钢琴联曲集《灵感》Inspiration,安静、谐和、定旋律式的(cantus firmus-artig,部分旋律来自儿歌),有德布西(Debussy)、萨悌(Satie)的轨迹。人们会期望这里或那里能有比较强一点的轮廓性。」对另一首也是首演的曲子──克利须(Wolfram Klepsch)的作品《在石头之下》Der unter dem Stein则写道一个为社会所不容者的音乐传记,由艾特勒(Thomas Eitler)指挥小型的乐团,其中由充满感情的中提琴独奏(作曲家克利须担任)主导,这音乐特别令人想到二十世纪的俄国音乐。」在此是介绍多于评论。比较有批评的是最后一曲:「特别引起反应的:魏森塔那(Peter Weisenthaner)的作品《给长笛、木管和电子转换器的音乐》Die Musik fur Querfloten, Holzer und elektronische Transformationen,有无调和调性,有噪音和乐音,也有电子合成音至令人痛苦的、陌生的混杂音(cluster),一种自我设限、拒绝合作的音乐,在观众中也引起一些人的拒绝接受,这是这场充满当代音乐首演作品、一直是被和善接纳的音乐会中唯一的例外。」文字间仍相当客气,只是客观地描述观众的反应。虽然地方性报纸的乐评较缺乏锐利的批判,但是,有回响总比演出后寂然无声好笔者时常感叹,台北大都会目前有这么多展演活动,常常是演出前有一些介绍、宣传,演出后媒体上则毫无回响,世界知名团体或音乐家来,即使有乐评,也几乎是一面倒地赞不绝口,偶而看到一篇较专业性的评论,真是如获至宝,可惜太少了!笔者觉得爱乐者都有这样的感想,就是经纪公司夸大宣传的演出,实际上并非每一场都名符其实。今年笔者听过的台北市立交响乐团的两次由外国音乐家指挥的音乐会就惨不忍睹,另外一次,颇负盛名的台北爱乐管弦乐团的表演,将布拉姆斯奏得支离破碎,水准大不如前,可是媒体上却毫无反应。

建立良性乐评环境

柏林大都会的报纸,以原来在西柏林的三大报《柏林日报》B. Z.、《柏林晨报》Berliner Morgenpost和上述的《每日镜报》为例,前者多图片、搧动性标题、内容多社会血腥新闻和明星八卦,没什么深刻的文化议题,为销路最广的日报,却是知识分子几乎不碰的报纸;后者前面已介绍过,文字较讲究,属知识分子、文化人看的,价钱也较贵;《柏林晨报》则是文字难易适中,内容平实,较接近台湾的报纸型态,老少咸宜,也有评论文章,但比起《每日镜报》,仍略逊一筹。另外超地域性报纸,内容更丰富,常有科技、经济、文学、艺术等方面的长篇大论,周末版时常厚到七、八十页,或更厚。而台湾本地的报纸除了像《大成报》、《民生报》定位在娱乐性,以及《经济日报》特别偏重经济面外,一般综合性报纸都大同小异。最大的共同点是,对艺术文化都不够重视,内容不说,光从外观的变化就可见一般,像新报纸或改版报纸一开始的艺文版都是整版,渐渐地就缩到半版;刚开始都是彩色页,然后就变成黑白页了。实在令人感叹!

国内不是没有人可以担任乐评的工作,但是需要媒体的配合,德国写乐评的人也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优秀,但他们有园地,大部分综合性的报纸都有艺术方面的评论文章,爱乐者阅读乐评已成为德国人音乐生活中的一环。笔者认为,国内要持续不断地提升音乐水准,经常性在报上登载音乐论述文章和音乐演出评论都是急需的,但这唯有报纸能释出版面,制度化地重金礼聘乐评人撰写,才能培养出好的乐评家,建立良性的乐评环境。

 

文字|颜绿芬  国立艺术学院音乐学系副教授、德国柏林自由大学音乐学博士

艺术家请回答-吴珮菁广告图片
秋天艺术节广告图片
欢迎加入 PAR付费会员 或 两厅院会员
阅读完整精彩内容!
欢迎加入付费会员阅读此篇内容
立即加入PAR杂志付费会员立即加入PAR杂志付费会员立即加入PAR杂志付费会员
Authors
作者
新锐艺评广告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