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与伯明罕市交响乐团,刚获得二○○二年英国留声机奖年度唱片以及年度最佳协奏曲奖。这是继他一九九六年后,再次获此最佳年度唱片的殊荣。这位才气满溢的伦敦客,钟情音乐与文学写作。本刊于十月十二日(2002)特邀纽约作者,完成了这一个难得的访谈。
一顿简餐后,史蒂芬移座钢琴前,在进行采访前随性地在琴键游走。从舒曼的《大卫同盟舞曲》、《给儿童的曲集No. 26》到他自行改编的小品,音乐从史蒂芬灵活而不费功夫的弹奏中流泻。史蒂芬对于空间、钢琴、和他应该注入琴内的能量这三者之间有著极敏锐的感受和调适力,纤细的触键总让乐句不受压迫地流动、吟唱。
可以告诉我们对你音乐生涯中影响最深的人?
我想是一些老师吧!我的老师Gorden Green 以及稍后引领我入室内乐领域的Robert Mann。
在你与管弦乐团丰富的演出经验中,有那些指挥令你特别印象深刻?
这是个困难的问题。有些指挥非常具有个人魅力。要让乐团团员愿意奏出指挥想要的音乐,有的指挥用威严,有的比大声,有的则以无法取代的、对音乐的热爱……
除了马不停蹄的乐团和独奏会之外,你也常演出室内乐音乐会吗?
不是很多。经年累月下来弹了一些。室内乐的演奏让你在离开老师后还能学习。你和一同演奏的音乐家彼此互动。他们会建议,你也一样。室内乐是一种持续的学习。问题是,对钢琴家而言,室内乐的曲目十分困难。布拉姆斯的三重奏对小提琴而言可能不比布拉姆斯的小提琴协奏曲简单,但是对钢琴家来说,布拉姆斯的三重奏难度可是与布拉姆斯的钢琴协奏曲相当。室内乐曲目在钢琴上的难度比弦乐高很多。弦乐家也许可以在暑期中,在演出音乐节之前几个礼拜碰面、排练就能演出。但是钢琴家必须做很多事前的准备。我痛恨临时抱佛脚,我宁愿彻底地学曲目。这点限制了很多室内乐演出的机会。这不是牵涉到排演时间,主要是在家中练习的时间。
写音乐才能了解音乐
你有没有心目中梦想的演出计划?
布拉姆斯、海顿、莫札特、贝多芬……室内乐有非常丰富的曲目。我其实经常和大提琴家史帝夫‧以瑟利斯(Steven Isserlis) 搭档演出。
你对古典音乐核心曲目和一些鲜为人知的小品曲目都精通,是什么因素让你对这些作曲家有兴趣?
我想是好奇心的关系。人不能永远只弹伟大的曲子。巨作不应该剥夺掉我们探索规模较小,但是却具历史性玩味的曲子。这就像一个人不只是看莎士比亚的剧,读哥德的诗,有时也可以翻翻旅游指南书或是侦探小说。在(古典)音乐领域中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好像只能弹伟大的曲子。劳伦斯‧奥立佛(Laurence Olivier)在舞台上演莎翁作品,在剧院中演喜剧,也作电影,电视剧。这不表示他就不能回头演哈姆雷特……
你也是一位作曲家?
我只是个普通的作曲家。直到一九四○年代,我不记得有那一个钢琴或小提琴家不从事音乐写作。并不是每个人都很棒,不过例如布梭尼就是很有野心也颇精炼的作曲家。就像是特别在德国或法国,一个管风琴家一定要有在教堂中即兴弹奏的能力。我并不是刻意要延续这项传统,而是我在写音乐中获得乐趣。我在茱莉亚念书时的一位教授Jacob Lateiner就认为每个人每天都应该要写一些音乐。他觉得弹奏和在纸上写音乐有某种关连,只有当你写音乐时,你才能了解一位作曲家想要表达的意境。
如果你对完美有癖好
你的圣桑协奏曲录音最近获得留声机年度唱片奖。谈谈一些与这个录音有关的故事吧!
这是一个很困难的录音。我当时只想录圣桑的第二、四和五号协奏曲,唱片公司也想要录其余的两首。我当时想第三号颇难…但是终究还是答应录全套。我花了约一年的时间准备。录音过程所制造的压力很惊人。你必须要在每一次录音都弹得无懈可击。因为也许双簧管手要过了好一阵子才能不在某一个乐句中出错,也许某一录音是唯一能用的录音。时间有限,你得休息、暖身。经常会精神紧张,空想某一次也许不能用……总之,你应该要将这些(问题)留给制作人做决定。
在第一个录音期,我很兴奋,乐团调音,经过颇长的暖身后即将录圣桑第二、第四号和四首小品,时间大约是差五分就两点了,我们接到通知说,制作人身在挪威。我们当时人在英国。制作人被双重预约了。我眼见两个录音期,一整天就要泡汤了。十八个月来的准备,在那一瞬间,就那样没辄了。我们决定即使没有制作人也得录。问题是你不知道什么录了、什么没录。在麦克风听得到的,有些在录音厅中就是听不到。法国号也许音低了一丁点,有些你注意不到的声音 ,要到第二次听才开始让你困扰。我们就这样录了第二号。一位大学的教授来跟著谱子听录音。他从来不曾制作过唱片。也不晓得应该听什么。(制作人)得看著不同的相关层面。
Andrew(编按:制作人)第二天抵达,对整个情形蛮生气的。不过那也不是任何人的错。第二天我们录了第四号和四首小品。每一秒你都得呈现最好的,随时运用各种的能量。当一个人很累时,是很容易气馁的。在录音要承受的压力比现场演出大很多。要作一个无趣的录音很容易,到处补洞,成为平凡的录音。但是如果你对完美有癖好,疯狂的程度高,在早上十一点,你得找到晚上八点有观众在场才有的兴奋感,在每一次都清新、投入、被激发!
旅行与弹奏
你四处旅行演出,弹过了很多不同的钢琴,说说你与这些琴相遇的情境吧。
有些钢琴当你一试就知道是个很棒的乐器,不常如此就是了。有些琴则很糟糕。而很多琴是介于这两者中间。键盘的大小有别,过去十到十二年的乐器没有这个差别。一直到一九九○年代,美国的史坦威(Steinway & Sons)和欧洲的史坦威有不同大小的琴键。这点颇令我困扰。从小的键盘转到大的时候,有些和弦让我觉得不顺手。我曾经有机会弹到霍洛维兹的琴,较小的键盘。其中的差别很小,但是我对不熟悉的键盘会有些紧张。
你一年旅行的时间有多少?
几乎全年都在旅行。我试著在夏天时不搭飞机。也尽量在各演出之间回家──纽约的家或是伦敦的家,如此才不会一间旅馆接著另一间旅馆……
除了演出,你从事那些闲暇活动?
阅读、见朋友、接受采访,不只是练琴而已,写e-mail处理公事就可以花掉两小时。
你的台湾的印象如何?
我非常渴忘拜访你的国家,试那里的珍珠奶茶。
有人说英国是没有音乐的国度,你会如何辩解?
英国有丰富的文艺复兴音乐,一直到浦赛耳的时代。韩德尔和孟德尔颂都到英国…艾尔加(Edward Elgar)是英国人,虽然他不是核心社会的一员,而是个圈外人,不是特别有地位,又是当时不受肯定的天主教徒。从艾尔加之后,有华尔顿(William Walton)、布列顿 (Benjamin Britten)和艾迪斯 (Thomas Adés),在二十世纪开花成果。
伦敦的音乐景象如何?
非常多样化。五个交响乐团、数不完的室内乐和早期音乐、实验、新音乐团体。三个音乐厅。不过我们没有一个真正好的大型音乐厅。
只要努力就会成功是不对的
如今有这么多的钢琴家,对一个有抱负的台湾年轻钢琴家,你有什么忠告?
嗯,恐怕不能太过于乐观,因为说只要努力就会成功是不对的。如今要成功的机会很小,因为每年有越来越多的钢琴家,越来越少的音乐、独奏会。我并不觉得悲观,但是就业机会就是没有争取的人多。只能说以放松的态度努力,不要有压力,父母不应该施予压力。
你的父母很支持你?
非常。不过如果我当初想要停止弹琴,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很可惜有些人学著恨音乐。这和讨厌的老师、叫哮的父母有关连。要成为一个好的音乐家必须要「有内容可说」。如果你整天练琴,恐怕很难「有内容可说」。不只是对音乐家,具有表达的渴望对每一个人都是很重要的。
特约采访|魏兆美
关于史蒂芬‧赫夫
史蒂芬与英国柏明罕市立交响乐团,由Sakari Oramo指挥,所录的圣桑五首协奏曲以及四首小品,获得二○○二年英国留声机奖年度唱片以及年度最佳协奏曲奖。这是继他一九九六年另一张Hyperion唱片─Scharwenka and Sauer协奏曲后,第二次获此最佳年度唱片的殊荣。这位才气满溢的伦敦客,也同时钟情音乐与文学写作。史蒂芬其实从朋友处得知不少关于台湾的消息,他最近听到了《望春风》,被它的旋律感动而将这条台湾民谣改编成一首钢琴小品!
史蒂芬研究而且录了一些鲜为人知的作曲家的钢琴作品,像是英国的York Bowen、西班牙的Federico Mompou。探索史蒂芬所挖掘的这些迷人却几乎受人遗忘的音乐文献,令人赏心悦耳─不但是史蒂芬卓越的音乐性,也是由于他亲自写的CD曲目介绍中简洁清新的文笔。
想知道更多史蒂芬的录音、改编、作曲与写作,请到www.stephenhough.com
(魏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