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金像奖的光芒,把《卧虎藏龙》中的叶锦添镀造地更加璀璨辉煌。有人说叶锦添是「大师」,所以无法置评,也有同行说,叶锦添的美学她没有研究,很难说出个门道;最经典的说法是:「叶锦添的设计并置了古典与前卫,他所突显的精准与美感,恐怕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自从一九九三年为当代传奇剧场设计了《楼兰女》的服装之后,电影里的叶锦添开始走入台湾剧场;然而,从这个月开始,舞台上的叶锦添也要走进当代台湾人的文明生活,为台湾众生百相设计一百套所谓「时代的服饰」。叶锦添说现在台湾社会一片闹哄哄,他乾脆要一百位来自演艺界、士农工商界与不同行业的台湾人,聚会在他的镜头前,一起来做一件简单的事:穿衣服。
叶锦添是一把尚方宝剑
可是,为什么又是叶锦添?在全球性经贸联军攻入东方,而台湾文化又几乎全面缴械投降的阵仗中,「叶锦添美学」似乎是直捣洋巢最好用的一把「尙方宝剑」;美国奥斯卡金像奖的光芒,把《卧虎藏龙》中的叶锦添镀造地更加璀璨辉煌。有人说叶锦添已经是「大师」了,所以无法置评,也有同行说,叶锦添的美学她没有研究,很难说出个门道;最经典的说法是:「叶锦添的设计并置了古典与前卫,他所突显的精准与美感,恐怕至今无人能够超越。」拿这个问题来质问叶锦添本人,他谦称自己是华人社会进化(西化、现代化)过程里的一个异军突起的现象;目前整个世界都在蜕变转型,不论是往e化迈进的现代化经济科技,或是亟欲摆脱后殖民文化而企图阶段性地仿效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中国华人也好,叶锦添表示大家一古脑儿地想学西方,却浑然不知西方人正满怀好奇地神往东方文明。
台湾大学外文系教授张小虹表示,从她所观察到叶锦添的设计来看,叶锦添对于织品质感的掌握相当敏感;有的设计成品感觉很轻,有的感觉很重。若一以贯之地形容,她认为叶锦添提供的美感经验相当「诡艳」,虽然有些时候这些设计的变化来自于形式,但关键还是在于叶锦添擅长异质元素的组合。例如叶锦添会把传统中国头饰以偏高处理的方式「破局」;或是将中国服装的设计,融合日本和服的对襟,并且在口红与勾眉的地方予以变化。张小虹发现到了二〇〇〇年的电影《卧虎藏龙》,当叶锦添能从一个服装设计的角色,主控到场景的美术设计时,连那一梁、一木,甚至摆设,都突显出他个人风格在建筑质感(architexture)上的统一性。但是,叶锦添最显著的成就在于,他让剧场表演幕后的一个角色「服装设计」被大家看见;他在台湾养成了他的舞台创作经验,也能够跟不同的艺术家学习与合作。张小虹强调,一个服装设计无论是为多写实的舞台表演服务,都应该加入个人的创作设计,而叶锦添就是这样慢慢树立了个人强烈的风格。
叶锦添不是天才
这么说来,叶锦添是不是一个天才?叶锦添肯定地说:「我不是。我那么善于表达,那是因为我做了很多的研究,真正的天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画画、记录摄影,到电影美术、服装设计、舞台设计,以及近期出版的文字创作,叶锦添都用「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信念,尽情挥洒自己的创作力。除了天赋的美感之外,叶锦添说他付出了比一般服装设计还要多的努力与时间;一九九三年制作《楼兰女》的服装时,他以两个月的时间,跟一位香港裁缝师和一位台湾裁缝师日夜不休地工作,完成了欧洲剧场界人士认为「不可能做得出来」的舞台服装;一九九五年担任无垢舞团《醮》的服装设计,三个月的工作期他也只领五万元台币。之后为汉唐乐府、优剧场、太古踏舞团等等台湾表演艺术团体工作,叶锦添都同样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搜集资料,细读分析,了解每个团体与每个艺术家之所以如其人的过程与特质。不一样的是,《楼兰女》对他来说,是剧场服装设计的起步,却也是创作能量的巅峰,他投注了无计的想像和强烈的企图,因此设计成果看来相当庞杂;而到了一九九五年为汉唐乐府设计了《艳歌行》的服装之后,叶锦添开始步入创作的高原。目前的叶锦添,以他现有庞大而多元的工作量来看,几乎已经到了「无入而不自得」的境界。
不过,上述这些曾经或现正代表台湾出国表演的团体,几乎都以「叶锦添美学」作为国外表演艺术市场的诉求,会不会「叶锦添」又是等同于某种中国风的符号呢?而「叶锦添美学」对深怀东方迷思的西方人而言,是不是也会成为一种单一的台湾文化风格呢?张小虹认为,单方面以「中国风」来形容叶锦添的设计,有点过于偏狭;就以这次文建会委托叶锦添设计的一百套「时代的容颜」的服装为例,其中的风格不乏「欧洲宫廷式」、「西方古典贵族设计」,以及越南、泰国、日本和中东的服饰元素,只因为叶锦添使用了中国服装斜襟与对襟的设计,因此容易给人「中国风」的印象。
叶锦添绝不妥协
事实上,在充斥西方服装美学的国际时尙潮流里,现在流行的民俗风,正能转换当前的西方剪裁主流;任何想要突显个人风格的服装设计者,几乎都会采取「民俗风」疏懒自由的设计,以摆脱洋装的「啰啰唆唆」。至于「叶锦添美学」是不是会成为一种单一的台湾文化代表?张小虹不讳言地指出,问题不是出在叶锦添身上,而是源于那些不约而同地使用「叶锦添」来制造中国想像的「图腾性团体」。
虽然目前对中国文化的讨论,总会陷入统独与政治立场的辩论,张小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图腾性的团体」会以传统中国的风格与色彩,来塑造如「大地之母」或「太古原初」的图腾印象。对西方观众来说,这似乎又是另一种狭隘的文化想像。
叶锦添不刻意掩饰自己对台湾表演艺术环境的忧心,他对泛滥的现代主义表演艺术感到厌恶,而他也排斥玩弄抽象逻辑的观念艺术与行为艺术。台湾表演艺术大环境的恶质,让他产生了不进则退的焦虑;如果还要从事表演艺术团体的设计工作,恐怕还是避免不了回到以往那种工作过程的艰辛。问叶锦添如何调整自己?他说对于创作,他愈来愈得心应手,秘诀在于如何让自己放松,同时要懂得坚持。放松的目的在于不求结果如何理想,而坚持的目的在于回归原先创作所要求达到的那点想像;流行「急就章」的时代速度,容易教人轻易妥协,叶锦添强调当初他就是绝不轻易在创作上让步,才会有《楼兰女》那样褒贬不一的评价,也才会从当年的努力,累积今天的经验和心得。这次「时代的容颜」系列百套的服装搭配,他要求亲力亲为,在亲眼见过每一位试装者之后,叶锦添抽离人物与背景的连结,随著自己与对象之间产生的直觉,为试装者选择最合适的一套服装。因此,就连张小红也要意外地说,记者会上歌手庾澄庆的那套西装,不仅有「亚曼尼」Armani品牌的味道,而且几乎把庾澄庆变成了一个好有文艺气息的人!
现在的台湾社会闹哄哄地,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许找件自己最不可能穿的衣服来试试,也许最合适呢。
(本刊编辑 傅裕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