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森的作品绝不是「好看」的作品,视觉上既不优美好看,也不容易舒服。观赏DV8像是种心智挑战,因为他容许观者有参与思考的空间,而不是单向的「影像」投注。历年来,许多艺评家抱怨他的作品不易观赏,而纽森则视这种评语为「赞美」。
PROGRAM英国DV8肢体剧场Just for Show
TIME 4.8〜10 台北国家戏剧院
INFO 02-33939888
PROGRAM DV8 Fun电影I-DV8舞蹈电影欣赏
TIME 3.13 2:30pm 《怪鱼》、《阿奇里斯进场》
SPEAKER赵玉玲(舞蹈研究者)、黎焕雄(剧场导演)
TIME 3.13 7:30pm 《生存的代价》
SPEAKER吴义芳(资深舞者)、赵玉玲(舞蹈研究者)
PLACE 台北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
INFO 02-33939888 (免费入场,当天中午12点国家戏剧院服务台领票,每场限190名)
舞台上奇异斑斓的三D光影旋回变幻,舞者游走于其间,群魔乱舞般地蠕动,一条条踢得老高的大腿在光影间悬荡,夸示炫耀的肢体动作如弓箭般地舒展扭动,后方一遍遍打著字幕Show、Show、Show…五彩光谱不断地敲打著舞台,舞者的身体成了另一个小舞台,随著光影浮动的字幕而舞著、舞著、舞著……以高度卖弄的肢体语言,DV8嘲弄著「好看」的现代舞。
这是DV8肢体剧场(DV8 Physical Theatre)即将访台演出的作品Just for Show的开场,一个探讨社会上以貌取人、「夸示炫耀为尚」的作品。
观赏DV8像是种心智挑战
DV8艺术总监洛伊‧纽森(Lloyd Newson)的作品一向都被评为惊世骇俗,充满了尖锐批判,这个原籍澳洲的编舞者在一九八○年代初获得奖学金,来英修习舞蹈,但很快地就对主流舞蹈界套公式、卖技巧的气氛,以及与生活脱节的内容深感不安。
一九八六年DV8首演My Sex, Our Dance一鸣惊人,在那个爱滋病猖狂、人人自危的年代里,纽森的作品就像孙猴子闹天宫般,大胆以舞蹈挑衅社会禁制,揭露许多人不敢言、也不能言的沈痛,从同性恋题材下手。他的作品直率诚实,让人坐立难安,几乎看不下去又不能不看,赤裸裸的情欲与暴力,把舞蹈界搞得翻天覆地,更震撼著层层制约的英国社会,挑战西方社会里不可言喻的压抑与不公义。
接下来在一九九○年代,纽森持续他对社会禁忌的揭发与批斗,批判男性沙文主义的压抑,与传统观念中「阳刚气(masculinity)」的残缺不全,也质疑西方社会里信仰的丧失与荒凉,最近几年,则转向挑战刻板观念中「美与丑」、「正常与畸形」、「真实与谎言」间的分野与辩证。他说︰「我的创作通常要表达的都是与生活、我当时经验最息息相关的议题。」
DV8是第一个自称「肢体剧场」(physical theatre)的团体,纽森不称他的作品为「舞蹈(dance)」,而是利用肢体动作(movement),加上少数的口语,与观者沟通的艺术交流,用以讨论一个议题,挑战一些想法,进行一项省思。换句话说,他是利用身体作政治性论述,与观者作智性的对谈。因此,纽森的作品绝不是「好看」的作品,视觉上既不优美好看,也不容易舒服。观赏DV8像是种心智挑战,因为他容许观者有参与思考的空间,而不是单向的「影像」投注。历年来,许多艺评家抱怨他的作品不易观赏,而纽森则视这种评语为「赞美」。
Just for Show逼视社会上只重「外表」的虚伪
纽森的新作Just for Show,可说是前一个作品Cost of Living(编者译:《生存的代价》)的延续。Cost of Living挑战传统概念中「不完美」之定义,颠覆所谓「(不)完美身体」的概念与形象,作品中用了一位年近八十岁的舞者、一位失去双腿的舞者、一位独臂舞者、一位重达一百四十多公斤的舞者,打破传统舞者形象与舞作藩篱,除了探索「异形怪状」的身体形象外,更深入检视这些被视为「另类」的身体,要在社会中生存、被接受,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持续这种关怀,Just for Show谈的则是社会上最最表层浮现的「外表」,以及假象背后的残酷虚伪。纽森谈起这出新作的创作动机说︰「我们似乎只注重『好看 (looking good) 』,却忘了『作好人(being good)』。」于是,在这个作品中,舞者们玩弄著美丽的服饰、舞动著美妙的身体与动作、几近歇斯底里式的自我夸耀,强调著自己的「快乐指数」,这包括了他们身上所穿的设计师名牌、完好无瑕的化妆与衣饰,争相夸示著自己的名车、财富的收入、事业的攀升,但是,在这一切展示于众、供人解读的「财富地位」表征背后,包藏了什么?在光鲜外表与灿烂笑容之下,底下又藏著什么?当造作成了习惯之后,真实的自我又在何处?
这出作品意不在批判,而在解剖现实,透过夸示与扭曲的形体语言挑逗观众的脾胃,呈现出现实社会里的虚伪自私与膨胀虚无,同时,更对这种为了「好看」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提出疑问:到底在「面子」之外,友情、忠诚、勤奋、荣誉等等美德,在这个社会又值几文钱?与Cost of Living相反的是,这出新作用的大多是美丽的舞者,夸示著他们漂亮匀称的身体、「优雅」的韵动,光彩照人的打扮,与过去作品大异其趣。
创意来自生活经验与历史事件
纽森之所以选这个题材,主要的因素是来自他的生活经验,他的直率让他在生活里、在朋友之间经常出楼子,伤了朋友、痛了自己。一个英国朋友就告诉他︰「礼仪(manners)是为人处世中最重要的元素,让人文明,也不造成伤害。」这对于不服从社会制约的纽森而言是很难理解的,因此,这出新作不只是探究伪善与做作,他更反求诸己,检视自己的动机与潜意识:到底诚实有多重要?说真话是为了揭露真相,还是为了伤害他人、保护自己?这个「真理」又是谁的真理?
纽森体会到,「真理」不是绝对的,是暧昧的,是多面向的,是一个可以检测与被检测的灰色地带。Just for Show的创作便是来自纽森与自己、与舞者、以及与外在世界的对谈辩证。个人经验之外,创作期间发生的历史事件(例如九一一事件、入侵伊拉克等)让这个作品更贴近时代的脉动,纽森提出质疑︰这世界强权的「真理」是否就等于第三世界的真相?为什么表面的「完美」比什么都重要?布希与布莱尔为什么咬紧牙关不承认错误?为什么在人前维持「完美」形象就那么重要?于是,这个在个人经验与大时代进程的交集下,以「面子」、「真理」为议题的Just for Show于焉而生,调侃著「形象管理术」,突显出只讲「外表好看」的肤浅与荒芜虚空。
纽森:「我不喜欢旧调重弹,重演过去的作品是枯燥无趣的,过去了就让它尘埃落定吧。」
说完了跳够了,扒开伤痕,检视痛苦
纽森从来不爱「旧作重来」,对他而言,创作是为了抒怀,说完了,跳够了,就放下过去,迎向下一个人生阶段。
纽森的创作力在于生活,有「过日子」的经验,有大时代的脉动,也有个人成长的痕迹。他说︰「我不喜欢旧调重弹,对我来说,要重演过去的作品是枯燥无趣的,过去了就让它尘埃落定吧。」同时,因为纽森的每个作品都是很个人化的,重新搬演很难再现原汁原味了,因为每出作品都是依各个舞者的特质发展、量身订作的,其间有共同的创作,也有个人风格的轨迹,「我像是个导演,依据每个作品的需求寻找合适的舞者,再针对每个舞者本身的特质来挖掘发展他们的肢体语言,要求别的舞者去学习原始舞者的语言与个人特质不大可能的,也不公平。」
虽然DV8的舞者不见得都是我们刻板印象里的舞者,有著修长匀称的肢体比例、年轻漂亮的身体与脸庞、以及光溜油顺的发髻,纽森挑选舞者著重其运用肢体的敏感度、表达能力、以及对肢体的自觉性,他说︰「在每次我们挑舞者的试演会上,一半以上的舞者不了解他们自己的身体,不会用身体,有些人对肢体与空间更是没概念。」
虽然纽森不喜欢卖弄舞蹈技巧,不表示DV8的舞者不必有好技巧。
一九八六年纽森的第一个作品My Sex, Our Dance就是一出充满了高难度与危险性的双人舞,很多摔打、腾空等高难度的动作,用以突显同性恋关系中激烈的情感与不要命似的爱欲交缠,在舞蹈语汇自限的当时环境里掀起了一阵狂飙,八○年代后期愈演愈烈,欧洲兴起一股以跌打摔滚、玩弄危险动作的Euro-crash舞风。于是,纽森很快地便决定跳脱这种无大脑式的卖弄,因为他要的是「有意义的对话」。
「残忍」地让观者真实面对自我
的确,DV8所有的作品都是「有话要说」的创作,从反抗同性恋情的禁锢压抑,对身体政治的探索,一路发展到对传统社会制约的挑衅,一方面对虚伪作做冷嘲热讽,一方面更向墨守成规的社会规范与老旧偏见宣战。很多观众抱怨著DV8的作品很残酷、太直接、难以下咽,但是这正是纽森的目的,透过几近残忍的直言无讳,DV8的作品扮演著如同宗教式的洗涤作用,清洗著心灵的幽暗处,强迫观者冷冷地检视著自己的伤痕痛楚。Just for Show延续著DV8过去二十年的「反体制」精神,在真实面对自我的过程里,寻求一个最终的「表里合一」的谐和、万物皆平等的和解,以及精神与形体的真实解放。
文字|张必瑜 旅英艺文工作者 英国城市大学艺术评论硕士
PAR表演入场随身包
三个你不能不知道的DV8特征:
1.Deviate─英文发音等同Deviate,意思是:背离常规、偏离常态,这个团的作品永远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震撼性与社会批判性。
2.Video─Dance and Video 8,指出该团作品与影像密不可分。除了舞蹈之外,影像也常是DV8独立的创作形式。甚至于有自己的影片制作部门,作品经常得奖。
3. 别想轻松地来看DV8─因为创团编舞家纽森认为人生本来就不轻松,跛子、胖子、老人、同性恋是常出现在DV8舞台上的人;你不敢说出来的情欲、你说不出来的寂寞、虚有其表的男子汉文化,天秤两端的施暴者与被虐者,还有那些你一直觉得是「正常」其实很不正常的美德或美丽……,纽森通通把它们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