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科班出身、身受契诃夫影响的英国剧作家迈克.弗赖恩,以缜密的结构、精到的对白、独特的幽默感,构筑他令世人惊叹的戏剧世界。写作的题材涉及科学、政治等领域的他,曾说:「我的所有剧本都是由我阅读到的哲学思想贯穿的。」于是戏剧成了迈克.弗赖恩探索哲学观念的舞台。
台湾大学与动见体《哥本哈根》
3/21~22 19:30
3/23 14:30
3/28~29 19:30
3/30 14:30
台大剧场鹿鸣堂
INFO 02-23011314、33663300
早在《哥本哈根》之前,英国剧作家迈克.弗赖恩(Michael Frayn)就以《幕后噪音》Noises off(1982)大获成功。这出戏到百老汇演出时,当时最具权威的《纽约时报》剧评家Frank Reich就说,那是他这辈子看过最好笑的戏。《幕后噪音》以戏中戏出发,讲述一个巡回剧团在排一出闹剧的故事。不过这出戏并非只是博君一笑的纯闹剧,它以喜剧的方式探讨了演员与角色扮演之间较严肃的后设问题。这也是迈克.弗赖恩主要特色之一,那就是他擅长以幽默口吻探讨深刻的哲学议题。
哲学与契诃夫,打造他的戏剧成就
这多少跟弗赖恩的背景有关,一九五○年代他在剑桥大学主修哲学,深受维根斯坦的影响。长期以来的哲学阅读嗜好,让他可以用很精确地将某些议题转化成语言。如果说幽默是来自天赋,那么后天的努力则让他可将哲学与戏剧融于一炉,让笑声背后的智慧可以传达给观众。
不过在剧本创作上,对他影响最大还是契诃夫。因为戏剧界,弗赖恩还以契诃夫剧本翻译者知名。他不但重译了契诃夫的《海鸥》、《凡尼亚舅舅》、《三姊妹》与《樱桃园》,还曾将契诃夫早期长篇剧本Platonov改编成新作,剧名为《野蜂蜜》Wild Honey,该剧演出后也大获好评。这方面的天分,主要来自于他在服兵役时曾在在军事语言学校学过俄文。
迈克.弗赖恩说:「在翻译契诃夫时,我发现他最后四部剧本的情节架构非常强。我想人们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四出戏中的每一个字都经过巧妙安排,让剧情得以不断前进。我不是在为自己宣称什么,但我的确在里头学到可以运用在我自己剧本创作的东西:那就是结构严谨。」
同样地,我们可以看到在散漫对白的表象之外,其实《哥本哈根》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戏里没有任何一句话是浪费的,要不是能增加我们对角色的认识,不然也会对情节的开展或主题的说明有帮助。弗赖恩在接受英国国家广播公司访问时说:「在写《幕后噪音》、《哥本哈根》、《民主》Democracy(2003)这几出戏的时候,每一部我都付出极大的心力,写了许多草稿。这些戏的内容是非常紧致的,因为它们都很短。」
探讨科学、政治等议题,引发争议话题
《哥本哈根》于一九九九年演出之后,大获好评,也引发科学界不少争议。整体来说,这算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让剧场与科学之间的关系再度获得世人的重视。像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的科学史中心,就于二○○五年编了一本《争议中的迈克.弗赖恩的《哥本哈根》:关于波尔与海森堡一九四一年碰面的历史文件集》Michael Frayn’s Copenhagen in debate: historical essays on the 1941 meeting between Niels Bohr and Werner Heisenberg,说明了该剧后续效应之大。同时,戏剧界也开始重视科学题材戏剧的意义与影响力,例如《舞台上的科学:从浮士德博士到哥本哈根》Science on Stage: From Doctor Faustus to Copenhagen(2006)一书,就是反映这波浪潮的研究产物。
在《哥本哈根》之后,弗赖恩又以《民主》,再度获得剧坛瞩目。这出戏也跟《哥本哈根》一样涉及历史谜团,由一九七○年初西德总理助手被揭发为东德间谍的政治丑闻,作为创作蓝本,演出后也引发不少话题。
生于一九三三年的迈克.弗赖恩,大学毕业后在报社工作,还长期是英国《卫报》与《观察家报》的专栏作家。自小立志当作家的他,著有《字母顺序》Alphabetical Order(1975)、《云》Cloud(1976)、《驴年》Donkey’s Year(1976)、《创造与毁灭》Make and Break(1980)、《施主》Bebefactor(1984)等十几部剧作。此外,他著有《非常私人生活》A Very Private Life(1968)、《轻率》Headlong(1999)、《间谍》Spies(1999)等小说,以及多部散文集与电影剧本。这些作品也让他获得不少戏剧与文学奖。
戏剧是他探索哲学观念的舞台
已是英国文坛闻人的弗赖恩,最近又将触角伸向哲学,他写了一本以量子力学出发的哲学著作《人性化:我们在宇宙创造中的角色》Human Touch: Our Part in the Creation of the Universe(2006)(按:此书台大物理系图书馆有藏),强调人对外在世界的认知是构成宇宙本性的一部分。
不论如何,推崇维根斯坦哲学的弗赖恩知道,花时间去做抽象讨论是不会有任何具体结果的。要了解一个观念,只有投身到具体事件与情境当中。他曾说:「我的所有剧本都是由我阅读到的哲学思想贯穿的。」于是戏剧成了迈克.弗赖恩探索哲学观念的舞台,而受益的,是所有的观众。
文本导读
探测人心的科学剧《哥本哈根》
弗赖恩将量子力学中最重要的海森堡测不准原理,巧妙地运用在剧本上头。简单地说,就是观察者本身会干扰对事实的观察。所以这出戏就在三个人的对话中不断前进,对于海森堡的来访细节,也呈现三种不同版本。
文字 耿一伟 台北艺术大学戏剧系兼任讲师
「当我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我根本不认为想过有人会想演它,认识有人想看它。」迈克.弗赖恩如是说道。他甚至认为这出戏如果没办法上舞台,那就当广播剧来演也可以。可惜事与愿违,天不从人愿。《哥本哈根》Copenhagen於伦敦的国立皇家剧院演出后开始爆红,不但获得隔年的奥立佛奖最佳剧本,二○○○在百老汇的演出也获东尼奖最佳剧本。根据美国剧场杂志American Theatre的统计,《哥本哈根》于二○○二至二○○三年之间,在全美制作数量位居第三(当年的第一名是另一出科学剧《求证》Proof)。
三个幽灵的对话,一段历史的谜
剧情一开始是发生在死后,犹太裔的哥本哈根学派物理教皇波尔(Niels Bohr)和夫人玛格莉特(Margrethe)的幽灵,在讨论一九四一年九月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来哥本哈根的动机。毕竟当年海森堡还是在替德国人工作。所以那次他来造访,到底是为了探知同盟国原子弹的制造计划,还是他内心受到道德谴责,想跟波尔告解,就成了这出戏的核心冲突。
弗赖恩是在读过Thomas Power写的《海森堡的战争》之后(国内有牛顿出版社的中译本),才兴起创作《哥本哈根》的念头。的确,此次碰面在历史上一直是个谜,连三位幽灵对会面过程的回忆,也在一直变化。弗赖恩将量子力学中最重要的海森堡测不准原理,巧妙地运用在剧本上头。测不准原理断言我们无法同时准确知道某颗粒子的位置与动量。简单地说,就是观察者本身会干扰对事实的观察。没有所谓绝对客观的真理,量子世界中的任何事都只是概率存在而已。所以这出戏就在三个人的对话中不断前进,对于海森堡的来访细节,也呈现三种不同版本。
没有任何舞台指示,给导演无限想像空间
由于剧本没有任何舞台指示,也提供了导演无限的想像空间。例如伦敦首演的导演Michael Blakemore就紧抓著剧中量子力学的隐喻不放,将本剧设计成由观众席环绕的白色圆形舞台,而场上的三位主角(道具只有三张椅子),在灯光与走位的安排下,则像是绕著谜般事实的旋转粒子。
当然,《哥本哈根》还是有人性化的部分,例如我们最后会知道,犹太裔的波尔是在海森堡的协助之下逃离丹麦,而观众最后对三个主角的灵魂深处,也会有更加深刻的认识。弗赖恩就这么巧妙地,让我们从科学、历史一路滑到测不准的人心深处。
剧场诠释
暧昧与真实间的回荡复返
符宏征 简练美学为《哥本哈根》解谜
表演风格上,符宏征刻意要演员放弃剧场投射的表演方式,借由隐藏式麦可风的辅助,演员可以不受声量限制,以收敛、含蓄,接近电影式的表演方法演出。
文字 廖俊逞
擅以抽象肢体探触人性幽微内在,形塑独特剧场叙事美学的剧场导演符宏征,自二○○四年执导编剧纪蔚然作品《嬉戏》,拿下当年「台新艺术奖」表演艺术首奖后,创作面向变得更为宽广,才刚与台湾弦乐团跨界合作音乐剧场《消失的王国》,这次又将应台大校友会之邀,将英国剧作家迈克.弗赖恩写于一九九八年,风靡欧美剧坛的《哥本哈根》首度搬上台湾舞台。一场关乎战争与科技、道德人性的交相辩证,宛如晦涩难解的物理理论,透过符宏征场面调度与视听觉的渲染,为冷酷的科学注入人文关照,也试图替观众搭建了理解与沟通的渠道。
以内敛语言呈现迷离意境
走进排练场,墙上贴著满满的文献史料和量子力学理论相关文章,符宏征笑说:「虽然对科学一窍不通,但我们有科学的精神。」为了消除和剧本的隔阂,不仅剧本重新翻译,他和演员也卯足劲做功课,排练期间,还有台大物理学系教授为演员上课,甚至吸引物理系学生参与演出。他表示,最初只想忠实介绍剧本,但越深入就越受吸引;剧中三个角色轮流以叙述者角度,反复推论一九四一年物理学家波尔与海森堡在哥本哈根的秘密会谈,隐讳的交谈模式,内敛的语言却隐隐埋伏著爆炸性能量,在精神上呼应了贝克特的《戏》,而剧本上没有任何舞台指示,也给导演很大的诠释空间,让他大呼过瘾。
撑起全剧的三位要角,由资深演员邱安忱及近来表现亮眼的年轻新秀谢俊慧、吴定谦担纲。表演风格上,符宏征刻意要演员放弃剧场投射的表演方式,借由隐藏式麦可风的辅助,演员可以不受声量限制,以收敛、含蓄,接近电影式的表演方法演出。近年很少涉足剧场的DJ陈世兴,特别为此剧跨刀配乐,他舍弃以电音风格来诠释科幻感,而改以极简的钢琴声渗透迷离氛围,而演员的声音在纯净配乐中,似乎也融入音乐中,创造出另一种节奏和韵律感。
呼应散步意象,近空台设计富深意
呼应全剧如谜般扑朔,在暧昧与真实间回荡复返的真相,舞台设计刘达伦提供了围绕著湖面般,一道白色圆弧型的坡道,形成一个接近空台,又饶富深义的表演场域。符宏征说,剧中多次提到散步的意象,表面看来是从一个点走到一个点,但事实却是不断在原地打转,而舞台后区一座座白色景片,时而投影幽森的树林,时而投影抽象的物理公式,又给人超现实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