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我便过起这种日子了。好像我只是日子的管理员,好像我在过别人的日子。我坐在那里书写,有时在网路上回信,有时付帐,有时订书订票,有时和路过的朋友聊天。但我会阻止自己被自己的情绪绑架,我会提醒自己开心过日子。
这一阵子,都在台北过日子。
日子每天都长成一种样子,但仔细看,每天又都长成不同的样子。就好像,有些日子会下雨,有些日子不会。有些日子有花香,有些日子有蚊子。
有些日子突然发生地震,在睡梦中,或者,在高楼的屋内。一阵摇晃又平静下来。有些日子有噪音,有些日子没有。
有些日子吃面食,有些日子吃米饭,还有一些日子吃西餐。比较少吃西餐,因为才刚从国外回来,仍喜欢吃中餐。有些日子喝红酒,有些日子喝啤酒,喝咖啡,喝茶,喝水,喝豆浆,喝青草茶,喝果汁,喝精力汤,乃至于珍珠奶茶。
我觉得日子这样过也不错。早上晚一点起床,因为晚上晚一点才睡著。起床后,很难醒,试著起床喝点东西,走路去上瑜珈课。
做八肢瑜珈,Ashtanga。我有一个很不错的老师,人长得美又会教,我原先不会头倒立,现在会了。她常常说起她在印度学瑜珈的事,她常常提醒,呼吸,呼吸,呼吸最重要。呼吸是一切。做完八肢,我们躺成死尸。
然后便是中午。走在六条通上,安安静静,只有路边修鞋匠在忙,或者永远弄不完的马路施工。还有,店家门口老是在烧香纸,是啊,这里是六条通。
生命本来便是要命的事
不知道何时起,我突然坐在咖啡馆了。多半是下午三点之后吧,我喝榛果拿铁,打开笔电,开始一天的日子。我从六条通走到赤峰街。房子是以前的老房子,走过的人有老也有少,年轻人多一点,也不少观光客。
在一家叫日子的咖啡馆,一付懒样子,我总是一付懒样子,好像有一点活得不耐烦。我是不耐烦啊,生活本身有点麻烦,生命又是那么要命,所以,能在这里过日子虽好,但这会不会是逃避呢?
我在书写。我活在我的想像世界,暂时忘掉了一切。不然的话,我必须起身带著身分证去德惠街国税局报税,或者,我必须去医院看医生或给医生看,因为他一直不能确定那超音波上的阴影是什么,应该不是癌症啦。应该。但这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事。生命本来便是要命的事。要命!
要不然,我会去图书馆,做那总是做不完的功课,因为我在写的东西总有关某段历史,我得一次又一次地搜寻。要不然,我也有可能会坐在某一个文学评审会议上,和作家评审们一起讨论哪一个作品好,或者不好。或者演讲,演讲,其实做后面这两件事时,我比较不像我自己。
在平凡的日子里瞥见自己的思维
不知何时,我便过起这种日子了。好像我只是日子的管理员,好像我在过别人的日子。我坐在那里书写,有时在网路上回信,有时付帐,有时订书订票,有时和路过的朋友聊天。
朋友是以滑板滑过这里,朋友是下班经过这里,朋友是要去看歌剧前来这里。朋友是在回上海之前来这里,朋友是要去法国旅行前来这里。我们多半在聊我们在做什么,日子是怎么过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聊看过的电影,聊读过的书,聊什么电影或者什么书该看,讨论书名,讨论封面,我总有一本书正在进行。讨论我有兴趣写的剧本,有时讨论我们的高兴,或者我们的恐惧;但我会阻止自己被自己的情绪绑架,我会提醒自己开心过日子。
开心就好,开心。
不然就像此刻,我在还稿债,写一个专栏。题目是自己订的,有时灵感飘过脑际,大部分是一些杂思感想,我企图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里找出重点,在平凡无奇的日子里瞥见自己的思维。
又其实,我在看别人如何过日子,为什么日子一定得这么过呢?别人可能去算命,找一个通灵的人指点,你这一生是来还债的,你还没还完。等等。我不想这样过日子,我的日子挺好,不必有人再来指点。
偶而,去西药店买眼药水或者维他命,站在我身后的男人买的是威而钢,他们说起日文。也有人买保力达B。几个变性人花枝招展走了过去。白天的安静流失了,现在是夜晚的热闹。
其实,我觉得蛮好。此刻,我坐在咖啡馆,听著咖啡馆主人播放的轻柔音乐,写完这篇文章。
日子,就这样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