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艺术杂志

1. 冲绳音乐似乎是个亚洲音乐大熔炉？

是的，冲绳音乐融合很多东亚音乐的元素冲绳每个区域的音乐多少都受到其他亚洲音乐的影响。现在的冲绳音乐受到蛮多日本本土语言的影响（冲绳有自己的语言，不同于日本语）。过去的话，像是三线有数种定弦，其中一种称为「唐」，正意谓著这来自于中国大陆。我想所有文化都受到其他文化的影响。但特别由于冲绳是海岛，情况有别于大陆型国家，文化融合更为多元混杂。

2.冲绳音乐只有民谣吗？

基本上传统冲绳音乐可以分成三大类：民谣、宫廷乐和舞蹈音乐。近年来则有些不同，更受到流行音乐的影响。另外，冲绳分作本岛、宫古群岛、八重山群岛等，这些地方有各自的方言，因而也产生各地多彩的古老歌谣，现在是很相近了。不过它们的根源是相同的。

3. 为什么听到冲绳音乐就好想随之起舞？

冲绳音乐是三拍子节奏，这并非从其他地方传入，而是冲绳音乐的传统形式。节奏强烈，因此会让人们想跟著跳舞。

冲绳音乐和生活很接近，在日本东京，冲绳酒吧、餐厅里总是都能听见冲绳音乐。在冲绳，随时随地几乎都能听见冲绳音乐，他们也时常有海滩派对，当地人在海滩随著音乐喝酒、跳舞。有时候也会遇到冲绳的计程车司机有自己的三线，就放在车上，他们兴起会拿起来弹奏。就我所知，在冲绳几乎每家每户也都有自己的三线。

4. 冲绳民谣伴奏一定都会用到三线吗？

基本上是，但现在很多时候也用吉他伴奏。听平安隆（Takashi Hirayasu，冲绳音乐大师）说，十九世纪日本政府进入冲绳时，他们认为冲绳人民总是在玩音乐、喝酒，懒惰、不爱工作，因此日本政府夺走他们的三线并藏起来。结果人们还是开始用唾手可得的便宜材料重新制作三线，逼得日本政府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个策略。由此可见，三线从很久以前就风行民间。

在冲绳文化中，三线是难以取代的传统，吉他可以表现某些歌谣，但很多很棒的冲绳音乐，譬如古老的冲绳民谣，仍然只有三线能够伴奏、表达。要表现冲绳音阶，三线仍是最适合的，它可以表达得更深沉、更自然，并具冲绳的生命力。三线不像吉他能固定弹奏某个音或同时弹奏多个音，它像小提琴、胡琴那样是弦乐器，演奏者要自己找音高。这样反而让原本看似简单的音阶，因著不同演奏者形成不同个性，对演奏者而言，较容易弹奏出自己独特的韵味。

5.冲绳的三线和中国的三弦、日本三味线听起来很像，它们有什么关系吗？

一开始应该都是从中国传入。冲绳的音阶、调式等音乐特质都受到温暖气候很大的影响，又，受这样的音乐特质影响，有了他们的乐器。就像印度有塔布拉鼓（Tabla）、巫毒鼓（Udu）。乐器的诞生受到文化影响，而文化总是和气候有高度关联。

像是津轻三味线和青森三味线很有名，冬天时这些地方总是大雪纷飞，雪地里走路时无法健步如飞，而是会一步一步重重地踏入雪中，因此三味线的音乐常下重拍。冲绳音乐则常常是上行、弹跳式地落在后半拍。

日本有位很有名的音乐家高桥竹山，观众能从他的三味线演奏中看到雪。我相信这件事，我曾有一次很强烈的经验。二○○二年我和平安隆在东京演出时，一位非常棒的冲绳歌者古谢美佐子来到现场，因为隔天她也有演出。她加入了我们的彩排，当时我专注于聆听平安隆的节奏、准备自己的演奏等等，我当然无法聚焦享受她的歌唱。但我没有骗妳，当她一开口歌唱，尽管我没有去过冲绳，好像海浪就这样撞击上来了。我知道，这是非常自然的现象。

6. 刚开始学习三线会很困难吗？对于想学习三线的人，你有什么建议？

如果有人强迫你学某项乐器，那就很困难；若是自己想学，当然不会。我建议的是，要多弹奏民谣，民谣很重要。即便是日本人，也听不懂冲绳民谣的歌词，所以不懂歌词不是问题。经典冲绳民谣里蕴涵很多冲绳音乐和三线的传统、精髓。我想学所有的乐器都是如此，就是要愿意花时间练习，并且找到蕴涵那种乐器精髓的典型曲子去听、去练习，例如吉他，我建议多听蓝调，如果你对蓝调本来就很有兴趣，那就建议多听非洲音乐。

7. 很多冲绳歌手后来都走红于流行音乐乐坛，像是喜纳昌吉、安室奈美惠、夏川里美、Kiroro ……还有其他例子吗？冲绳音乐为什么可以在流行音乐中很受欢迎？

日本乐团THE BOOM曾经发行一首〈岛呗Shima Uta〉（意谓冲绳民谣），非常畅销，乐团主唱、〈岛呗〉的词曲创作人宫泽和史非常喜欢冲绳音乐，在他们发行这首歌以前很犹豫，因为自己不是冲绳人，但当时几位很有名的冲绳乐人认为这没有问题，赞同他们发行。当时没有人知道这首歌后来会如此畅销。

另外有个乐团BEGIN，他们从年轻时就开始一起玩音乐，对他们来说音乐是极为自然的，而这是日本缺乏的一种感觉。我想这是冲绳音乐可以风行日本流行乐坛的其中一个原因，冲绳音乐听来既自然又好。另外则是冲绳人与生俱来的节奏感，比日本人好多了，也就因此安室奈美惠同时也是一位很棒的舞者。

8. 你曾和冲绳音乐大师平安隆合作，可以描述一下他的音乐和演奏特色吗？

他的节奏感非常强。在我熟知的音乐领域里，我觉得好的节奏感就是像非裔美国人那样。但平安隆的节奏又不同于美国或非洲，一定要比较的话，应该较接近非洲。我想对他来说，那是生长在冲绳文化下，原本就拥有的。

平安隆演出时是不制定流程的，他不会先拟定曲目顺序，因为他总是要看现场状况即兴。这是很棒的，但我也知道无法在面对很多观众时这样做，譬如一千人的场合，又或者有很多乐手一起演出时也不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两百位观众时还可以。这意谓著我也必须要观察现场氛围，经由和他合作的经验，我学习到更多观察氛围的某种即兴演奏。而且，平安隆也是一位专注做自己的乐人，我想这是很重要的。像我有些日本乐人朋友来到台湾，会问我是否要演出台湾乐曲或中文乐曲；而平安隆从未考虑过类似的问题，这就是他。

平安隆现在六十三岁，一些更高龄如七、八十岁的冲绳乐人，他们的音乐相较于平安隆更为深厚，但无法和其他乐人合作；平安隆也会演奏吉他，他则更容易与其他乐人合作。两者都各有千秋，没有好或不好。平安隆恰逢那样的年代，他年轻时，美军占领冲绳，直到一九七二年退出，因此他可以很自然地享受美国音乐。他说过，当他是青少年时，有两个咖啡厅有投币式自动点唱机，一个是白人美国音乐，一个是黑人美国音乐，他总是投黑人那边。可能也因此，在他那一代弹奏三线和吉他都是很自然的事。

9. 除了三线，还有什么乐器常用于冲绳音乐吗？

像是岛太鼓、三板、琉笛、指笛等，其中岛太鼓和三板很常见。但这些其他乐器相较于三线，不算是非常重要，当然在节庆中鼓就很重要，但传统冲绳民谣里基本上只用三线。岛太鼓不像非洲鼓或印度塔布拉鼓有很强烈的节奏模式，比较是配角的角色，为了强化歌曲的感觉。像是在一种传统的舞蹈EISA里，就会使用鼓，鼓能强化节奏更引导人舞动。

10. 能推荐几位重要的冲绳音乐人和你特别喜欢的冲绳音乐专辑吗？

我非常推荐登川诚仁（Seijin Noborikawa）在一九七五年发行的《美ら弾き 冲绳岛呗》这张专辑。登川诚仁是一位非常棒的冲绳乐人，他也曾参与电影《娜妃之恋（ナヴィの恋）》的演出。冲绳音乐有许多不错的乐人和专辑，但《美ら弾き》是我听过最好的一张专辑。另外如刚刚提到的古谢美佐子，以及另一位大城美佐子，都是很棒的冲绳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