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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歌三部曲》之一《窥探》(Mark Devos 摄 尼德剧团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尼德剧团 创作无界30年/创作概述

穿梭于视觉与叙事间的自由

尼德剧团的创作探险

杨.洛华兹反骨的性格,让他的作品一直不断演进。一直以来,他打破惯用的创作手法,挑战自己的极限。他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成立了尼德剧团,在创作路程中寻找乌托邦更深远的意义。透过多元媒介下的舞台叙事,他们邀请观众分享一场超越时间的仪式性演出:虚拟的过去变成表演的当下、对未来的追寻化为流窜不歇的动能、瞬间的感动停驻在永恒的记忆之中。

杨.洛华兹反骨的性格,让他的作品一直不断演进。一直以来,他打破惯用的创作手法,挑战自己的极限。他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成立了尼德剧团,在创作路程中寻找乌托邦更深远的意义。透过多元媒介下的舞台叙事,他们邀请观众分享一场超越时间的仪式性演出:虚拟的过去变成表演的当下、对未来的追寻化为流窜不歇的动能、瞬间的感动停驻在永恒的记忆之中。

成军卅年的尼德剧团(Needcompany)在二○○四年以《伊莎蓓拉的房间》Isabella’s room惊艳国际剧坛。这个以跨领域艺术家杨.洛华兹(Jan Lauwers)为核心的表演团体运用挥洒自如的创作手法,融合叙事、表演、舞蹈、音乐、装置等多重形式。它随性、拼贴的表现方式不仅建立了一种无法归类的剧场语言,更营造出一个自由开放的诠释空间。许多学者都将其视为后现代剧场的代表之一。出身当代美术圈的洛华兹为何选择了舞台创作?他如何与不同领域的艺术家一起合作,发展出独具一格的风格?本文将探讨洛华兹与尼德剧团丰富多元的艺术风格,及他们无拘无束的创作精神。

跨领域的多媒材创作

一九五七年生于安特卫普,洛华兹在根特美术学院学习绘画与造形艺术。美术出身的背景让他在舞台创作中使用多种媒介,以消弭剧场再现与行为艺术的分野。这种创新实验的舞台风格让他在二○一四年荣获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除了剧场演出之外,他也陆陆续续发表装置作品,或是与尼德剧团的成员们一起参与影像制作和互动演出(注1)。

二○一六年,上海明当代美术馆才举办了他的终身回顾展「无声无名」(Silent Stories)。在开放的工厂空间里,洛华兹不仅展示出自己卅多年来四百部艺术作品,也邀请剧团的成员进行一场共计廿个小时的行为艺术演出。参与的民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也体会日常与艺术紧密的关联。洛华兹认为自己所有的创作是一种总体艺术,不能被分类。他是如此形容自己的身分:「我不是导演,也不是画家,算不上作者,也根本跟电影导演毫无关联。我只是个在创作中试著使用各种媒材的艺术家。」(注2)

行为艺术的启发

受一九六○年代兴起的行为艺术与政治风潮启发,洛华兹一九七九年成立了「后继者创作共同体」(Epigonenensemble)(注3)。对他来说,一九七○年代末期崛起的观念艺术将创作变成了一种哲学思辩。大部分的欧洲当代艺术家失去了创新的实验精神,只会在概念上做文章。因此,他决定暂时远离美术圈,重新寻找另一种创作媒介。表演艺术融合了各种不同的形式,让他觉得可以赋予艺术一种全新的定义。于是他成立了一个以集体创作为主的表演团体,发展偶发式演出(Happening)和以视觉性为主的作品。该团以实验、抽象的形式突显出表演艺术的临场感,与法布尔(Jan Fabre)、姬尔美可(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凡.霍夫(Ivo van Hove)等人一同被誉为「法兰德斯表演艺术新浪潮」。

在八○年代前期的作品中,洛华兹以表演的真实性挑战观众的感官。《杀鸡》De Struiskogel (1983)中,观众首先看到一场斗鸡比赛,之后茹素的演员当场把输家料理成烤鸡串,分享给现场的观众,也让得胜的一方食用。洛华兹用极端的手法突显出行为艺术的极限,也宣告他创作手法的转折。

「我需要有人为伴」

一九八五年,洛华兹解散了「后继者」,因为创作共同体逐渐变成他一人主导,脱离了创团的初衷。隔年,受到剧院邀请,他与格蕾丝.艾伦.巴尔基(Grace Ellen Barkey)一同成立了尼德剧团,该团的名称来自他从事剧场工作的心愿:「我需要有人为伴」(I need a company)。对洛华兹而言,即使他同时身兼导演与剧作家,但他不能没有陪他一起分享创作过程的伙伴。他的灵感始终来自于表演者,他的工作手法也会因合作对象的意见而有所更动。当他形容自己与其他团员的关系时,他时常引用安迪.沃荷(Andy Warhol)对于「工厂」(编按:Factory,安迪.沃荷的工作室之名)艺术家的看法:「不是所有人都围绕著我,而是我围绕著所有人。」

尼德剧团目前约有廿多名团员,融合了来自七个国家、不同领域的艺术工作者。在这间艺术工作坊中,他们跳脱熟悉的框架,运用陌生的媒介构思创作计划。为了尝试更多可能性、延续创作的生命力,这群艺术家一直以来把自己的作品视为一种「半成品」(Work-in-Progress)。然而,他们并没有闭门造车。尼德剧团会不定期举办「尼德实验室」(Needlapb),让民众欣赏该团最新的作品,也邀请他们一同与艺术家共度一场派对。

消灭剧场幻觉

在尼德剧团的早期作品中,语言处于次要地位,整体演出都以视觉意象为主。然而,在破碎的片段中,观众仍然能够隐约感受到叙事的主题和线条。例如在《蛇歌三部曲》The Snakesong Trilogy(1994-1998)中,洛华兹用主题明确的三个演出——《窥探》、《权力》、《欲望》——营造出一个充满性、暴力、死亡的感官世界,挖掘人性的黑暗面。另外,尼德剧团也尝试探究历史,突显出虚构与真实之间的暧昧性。从一九九○年开始,洛华兹数度搬演莎士比亚的剧作(注4)。与其用角色、情节表现莎剧荡气回肠的故事,导演将它浓缩成单纯的集体叙事,并在其中穿插许多视觉意象、舞蹈、演唱等片段。洛斯华企图用断裂、解构的手法质疑戏剧模拟的概念,一如他所言:「在消灭剧场幻觉的同时建立一种新的幻觉。」(注5)

用不同的媒介说故事

洛华兹坦言:「近几年来,我对于说故事特别感兴趣。我始终在寻找一种不以说故事为主的叙事体。对我来说,言外之意比主文来得更为重要。」(注6)二○○○年之后,洛华兹将叙事化作舞台表演的核心。《哭脸/笑脸》三部曲Sade Face/Happy Face(2004-2008)突显了他导演风格的转变。第一部曲《伊莎蓓拉的房间》以个人生命历程为主轴,带领观众回顾廿世纪上重要的历史事件。这部以线性架构为主的作品让逝去的事物在台上重生,给人一种古今交错的魔幻感。第二部曲《龙虾店》The Lobster Shop则融合了对于未来的不同诠释,角色们的主观陈述将观众带往一个暧昧的叙事空间,让他们无法分辨现实与梦境的分野,透过个人对于前景的想像与看法,洛华兹突显出希望与绝望的一线之隔。第三部曲《麋鹿之屋》The Deer House则从真实的科索沃战争出发,让观众陷入界于眼前与他方、虚构与纪实、真实与佯装之间的模糊地带;在这出戏中,洛华兹除了强调出当代的政治危机,也质疑艺术在现世的价值。这三部作品在国际间深受好评,因为它们不仅将叙事变成舞台动作,也让观众体会到听故事、融入表演的乐趣。

洛华兹认为,剧场演出可以突显出一种积极的矛盾,让冲突化作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在排练期间,他试图跳脱故事架构,重新找到舞台表演的能量。对他而言,导演的工作是要营造一种空间,让各种表演元素恣意发展,而不是要找到它们的一致性。他必须同时彰显舞台中心及其边缘的叙事能量,强迫观众在同一时间发生的相异行动之间做出选择。尽管这种偏离核心的呈现手法往往让人觉得结构松散和零乱,但舞台表演的感染力使观众超越文字逻辑的局限,打开他们丰富的想像。的确,洛华兹的作品与观众产生的互动并非建立在共鸣的情感之上,而是在自由的思考之中,如他所言:「舞台上能量的交会就像是互相影响的浪潮。当两种力量彼此相撞时,就会产生出一种言外之意。〔…〕当叙事时间改变,或者音乐、动作、表演者身体介入了舞台空间,这种弦外之音就会产生;不同能量的相遇对每一个观众造成的影响都不一样。」(注7)

两者之间

尼德剧团大部分的演出中,舞台装置由零散的物件、照片和影像组成,就像是一种装置雕塑。来自世界各国的表演者一起叙事、起舞、唱歌、演奏乐器,如同一个融合了多种语言的叙事歌队;他们时而融入剧情、扮演角色,时而跳出戏外、发表评论,一切就像是一场狂欢派对。观众不仅被表演者活力四射的演出所触动,也与他们共同分享著相互交流的乐趣。

这种强调歧异性的表演让人游走于两种极端,一如比利时戏剧顾问艾文.杨(Erwin Jan)所言:「对洛华兹而言,做剧场,就是不停地去探索界于两者之间的模糊地带。在那儿,演员还没有变成角色,或者说他们不再只是角色。在那儿,语言仍是一种呢喃低语,或是一阵无法理解的喧闹。在那儿,文本并没有办法构成一个故事,或者说它仍有发展许多故事支线的潜力。在那儿,动作变成一种无疾而终的舞蹈。在那儿,视觉意象仍抵抗著叙事的力量,捍卫它表现的自主权。」(注8)

杨的分析呼应了本次尼德剧团来台演出的剧名《两个错误间的时光》The Time Berween two mistakes,在构思这部作品时,洛华兹企图以尼德剧团本身的演出经历回应彼得.布鲁克在《空的空间》中对于剧场美学的看法。对他来说,面对著泯灭人性的战争与手足相残的惨剧,艺术不能只借由写意的手法引伸出一种想像的空间,而是要直接用歇斯底里的呈现方式让观众正视、感受到世界的纷乱。在尼德剧团成立卅周年之际,两位主要的创作者——洛华兹与巴尔基——带领团员们重新检视历年来的作品,以寻找出让日后创作更自由、更有创意的方法。在告别过去、迎接未来的当下,表演者邀请观众参与一场派对,然而这场盛会并非只是一场让人暂时摆脱现世枷锁的狂欢,相反地,它要让所有参与者重新思考一些关于艺术的问题:剧场在当代社会的价值为何、如何去界定艺术和娱乐的分野、什么是刻画于人心的美……的确,对洛华兹来说,艺术作品的意义就是它会在观者脑袋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这个画面渗透到观者的生命经验之中,成为另一个、或许多故事的开端。

洛华兹反骨的性格,让他的作品一直不断演进。一直以来,他打破惯用的创作手法,挑战自己的极限。他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成立了一个艺术族群,在创作路程中寻找乌托邦更深远的意义。透过多元媒介下的舞台叙事,他们邀请观众分享一场超越时间的仪式性演出:虚拟的过去变成表演的当下、对未来的追寻化为流窜不歇的动能、瞬间的感动停驻在永恒的记忆之中。尼德剧团用现场表演强调出真实时间,用即时交流打破剧场的复制手法。这样的剧场不仅让台上台下融为一体,更突显出表演艺术的人性价值。

注:

1. 例如:《金鱼游戏》Goldfish game(2002)、《解构》Deconstructions(2007)、《父之屋》The House of our fathers(2011)等。

2. J. Lauwers, « Quand tout est image, tout est plus simple », entretien avec Jérôme Sans, in L’ENERVEMENT, Arles, Actes Sud, 2007.

3. 1981年,此团体改名为「无人领导的后继者剧场」(Epigonentheater Z.L.V.,Z.L.V.为荷语zonder leading van的缩写),强调集体创作的概念。

4. 举凡《凯萨大帝》(1990)、《安东尼与克丽奥佩特拉》(1992)、《马克白》(1995)、《李尔王》(2000)等。

5. J. Lauwers, L’ENERVEMENT, op. cit.

6. 同上。

7. Benoït Hennaut, Théâtre et Récit, l’impossible rupture : narrativité et spectacle postdramatique 1975-2004, Paris, Classique Garnier, 2016.

8. Erwin Jans, « Une exploration des espaces intermédiaires » in Carnet, n°14, 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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