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在部族与社群文化中占有著一定的功能性意义,其中一种是关于繁殖与生产的仪式,舞蹈像是叠合在繁殖行为上的另一层律动,它暧昧,不等于性行为,却摇摆在肉体与精神之间。在脱离仪式功能后,舞蹈此一接近情色的力量如何安置或摆荡,也隐隐刻画每个时代身体与欲望、国族与个体之间的拉扯。
舞蹈与性,时而高度叠合,时而避之不及。这大约是早期舞蹈的社群功能,至后来的古典舞类别(芭蕾舞、宫廷舞)、现代舞,以及现当代舞蹈之间的永恒摆荡。
对自我质疑、对生命肯定的情色力量
远古时代,舞蹈在部族与社群文化中占有著一定的功能性意义,其中一种是关于繁殖与生产的仪式。如果说繁殖与生产是仪式的目标与结果,那么仪式中的舞蹈像是叠合在繁殖行为上的另一层律动,它暧昧,不等于性行为,却摇摆在肉体与精神之间,可能有性事的前戏意味,或指向接通生与死的象征性力量,摇晃在创生与毁灭的两个端点之间,不具备生产功能,却是关键存在。
这接近巴代伊(Georges Bataille)《情色论》中对生命肯定,却不通往繁殖的「情色力量」:对自我的质疑,却是对生命的肯定,至死方休。破坏参与者在正常生活中的封闭结构,跃入连贯生命的虚空之中。
舞蹈脱离仪式功能后,此接近情色的力量如何安置或摆荡,隐隐刻画每个时代身体与欲望、国族与个体之间的拉扯。而身体本是圣与俗的共在,生命本是通过运动而来。刻意去情色,强调圣洁纯净,往往是窝藏了更深的暴力,或者暴力的转化可能。
颠覆男性视角,完全是关于「性」的《春之祭》
窦加(Edgar Degas)的画笔即残酷揭露了十九世纪末芭蕾伶娜们与男性赞助者的「赞助」关系,长久以来固锁在男性视角、父权社会的梦幻唯美芭蕾舞剧的隐藏危机不言而喻。廿世纪初,由斯特拉温斯基作曲,尼金斯基编舞、迪亚格列夫俄罗斯芭蕾舞团制作的《春之祭》,引发巴黎香榭丽舍剧院(Théâtre des Champs-Élysées)观众骚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先不论《春之祭》作为一出芭蕾舞剧如何打破彼时审美框架,《春之祭》的乐曲就曾被美国作曲家也是指挥家的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评为「是一出完全是关于『性』的作品。」春之祭典中被选中的青春少女为了某种俄罗斯精神而被献祭给春神,一群长老围坐看著少女狂舞至死。此暴力某种程度上仿佛正呼应芭蕾世界的男性视角,以及为了唯美却非人化的身体而牺牲的芭蕾舞者。尼金斯基的《春之祭》舞剧,则是透过笨拙而冲动的小跑与跳跃,和原始冲动的嘈杂祭典,震动著僵固在唯美框架下的男性视角,试图敲碎那总是纤细脆弱、轻盈飞跃,等待王子救援、细数爱情花瓣否则发疯的伶娜。《春之祭》的舞台上只有双脚颤动、舞动致死的青春少女,深山原野的残酷祭仪则替换了芭蕾舞剧结构中的浪漫童话与富丽皇宫。整体性地剥除欲望的纯洁外衣,连结的是巴代依所说的献祭与性爱,招惹习惯古典芭蕾美感的观众们一片骚动。
五十年后,德国乌帕塔舞蹈剧场艺术总监碧娜.鲍许(Pina Bausch)版本的《春之祭》,又进一步打破尼金斯基版本寓言式影射个体与集体、阶级与性别之间的暴力。鲍许的舞者恐惧、窜逃、重击身体、互推彼此,更为赤裸地将献祭、性爱、阶级、父权社会的暴力结构在舞者之间、男女之间体现,此方向也成是鲍许作品中一再探讨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