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鎮逸
藝術評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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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提問現實政治的劇場隱喻
即將在2024秋天藝術節登場的《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是泰國「為了什麼劇團」(For What Theatre)去年首演的新作;以7個象徵符號結合即時影像、檔案材料,從導演的誕生日為始,從自我時間到社會時間中,拉出一個歷史性的宏觀尺度,借喻獨裁政權下的泰國,其複雜的歷史、政治與社會動態。 導演維帢亞・阿塔瑪(Wichaya Artamat)長年遊走於跨領域的表演創作,並常觸及敏感與爭議性問題;製作人莎莎賓.希芮旺吉(Sasapin Siriwanij)則是資深的表演藝術製作人,也常策劃國際間的藝術交流。本次專訪除了邀請兩位分享《捉迷藏》的象徵寓意,也談及了在不同文化語境當中,背景相異的觀眾如何對作品產生各自的理解,並以此開啟社會對話。 日常物件如何操控人的身心 泰國因常年的政治環境與言論空間的壓縮,致使試圖對社會、政治表達批判的藝術創作,往往需要仰賴各種被轉譯的象徵符號予於包覆,透過隱晦的方式來再現外部世界的現實。《捉迷藏》源起於他們在多次出入國內外工作時,發現在泰國與在國外的工作狀態極為不同,而促成的一次國際共製作品。「當我開始察覺到在不同地方演出同一個作品,都會必然面對脈絡的不同,因而開始思考如何做一些不一樣的嘗試。」維帢亞說道,「像我們在泰國演出的時候,常常會不經意地自我審查。然而當我們去到可以充分擁有言論自由的國家演出時,才意識到過去自己不知不覺產生的一些意識,有點像是在被矇騙的社會下而形成的。」 在這部作品中,舞台上沒有真正的「演員」,表演的主體被置換成各種非人物件:也許是玩具、食物、一個特定日子、一首歌、一棵樹等。它們未必是具體可見的,也可能是一些抽象概念,但皆在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各自的存在也都反映了泰國的社會跟政治現實。維帢亞表示,歌曲在泰國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符號,人們會因為歌詞傳遞的內容,而必須去相信歌想要傳達的某種意義。「無論是公眾場合或是家裡的電視、劇場或電影院開演前,都會播放國歌或《頌聖歌》(舊時代國歌),大家都會立正把它聽完。即使泰國沒有明文規定播放國歌時需要站起來,但如今大多人出於尊重的共識,還是會立正。或是每當泰國有什麼重大政治事件發生,各軍政府團體或反方團體也都會採用大量的歌曲,要人們去相信各自立場的正當性。在作品中引用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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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追蹤 Follow-ups
幕啟雲端,朝世界出發!
由馬來西亞劇場人葉偉良和李浩鋒創立的「雲劇場」,雖是疫情下劇場求生的產物,但這個從購票到演出的一站式平台系統,也吸引了許多單位加入使用,累積出口碑與聲量,也吸引到台灣劇場人吳維緯參與合作,打造出「雲劇場台灣」, 7月中的「全球泛華讀劇節」在此上線,吸引了大量超乎原本觀眾群的關注。這樣的線上展演「劇場空間」,是透過怎樣的機制與設計吸引觀者目光?透過這個平台,是否能超越地域、讓讓更多國際觀眾看見在地的創作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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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我,「機器人」:劇場文本敘事如何想像AI與人機關係?
「劇場已經死了,托尼爾。你還不信嗎?」 他想了想,搖了搖頭。它沒有死,只是形式發生了變化,而且可能不是永久的有些事物是時代造就的,有些則是永恆的。這個時代的到來是人類特定文化所致,而永恆卻是全人類文化的共同結果。文化人就是表演者,為人類觀眾創造了展示文化的窗口,並籍此展示了它的願景、理想和目的;而這些展示對於文化的連續性、對於物種的目的性定位是必要的。 ⋯⋯戲劇藝術,跟人類文明一樣古老。其超越形式、技術和應用,甚至比現代大眾對機器之神的崇拜還要長久。雖然祂現在暫時被我們供奉,但仍被大眾所誤解。 《The Darfsteller》,1955年。 對於AI與人機時代的來臨,劇場藝術早已在自身的歷史中有所演示。 劇場空間中採用自動機(automaton)與人類表演者共構表演,可追溯到古希臘劇場時期的「機器神」(deus ex machina),以懸吊式的機器起重裝置讓演員扮演天外救星。而偶戲作為「非人」的技術史前史,在人形機器人的「仿生人」(android)進入文學書寫以降,則開始走入與傳統人偶分道揚鑣的感知介面其中不只攸關非人物件愈發朝向高度模仿人類的嘗試,亦是對於肉身價值與劇場性真實的再次探問。 若回望「Robot」一詞的發明,既是源於1920年捷克劇作家卡雷爾.恰佩克(Karel Čapek)的劇本《羅梭的萬能工人》(R.U.R.)。劇中的發明家羅梭(Rossum)諧音原意為捷克語中的「智能」(rozum),而他所創造出來取代人類勞動的機器人「robota」則是「苦力」之意。原為奴隸的機器人在最終徹底消滅了人類,成為地球上的掌權者並展開了新一波的創世紀。 自從20世紀穩固確立下來的現代化工業社會,使得晚近一百年有著大量「人機關係」的命題出現在藝術文化之中。猶如電影《大都會》(Metropolis,1927)或《摩登時代》(Modern Times,1936)所示,自動化時代的到來,人類對機器作為現代化產物表達出強烈的不信任。「機器人對人類的反撲」作為一種文本命題的敘事設定,除了體現出人類精神的主體性缺失,也表達了「我」存有與否的存在主義式危機。 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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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如果我們共榮過:《解密美術館:遺失的百合》的史學歧讀
繼贏盡口碑的線上劇場《她門的秘密》(2021)之後,新加坡實踐劇場再次推出了新作《解密美術館:遺失的百合》。導演郭踐紅、編劇林志堅和劉曉義再度合作,聯同專業影音團隊以及網路開發工作室 Good Work,從醞釀故事主軸、影像拍攝到遊戲網站的設計整合,逐步發展出一套可供劇團持續操作的展演模組。今次更攜手藏有最多東南亞現當代藝術的新加坡國家美術館,整合國家級文化資源,帶來一場結合影像、劇場和推理遊戲的跨領域實踐,再次引起亞洲觀眾的熱烈參與。 博物館學、文物保存維護、藝術史長久作為藝術研究的「三位一體」,雖然在劇中有著深淺不一的呈顯,但本文試圖以此三者抽離原有脈絡,改以「美術館作為謎題場域」、「寶藏敘事的保存維護」、「史學的時空統整術」,重新檢視《解密美術館:遺失的百合》折射出來的3種問題視角。 充滿謎題的場域:美術館的外掛敘事 故事第1章〈揭開大幕〉中,年邁的梁女士擬將1幅珍貴畫作捐贈給美術館,然而在移交儀式中,掃描技術意外發現畫作藏有詭異密碼,不僅打亂了儀式進行,亦開啟了歷史身世的懸疑。作為館內研究員的外孫女,邀請觀眾陪同踏上解謎推理的旅程。當得知這棟歷史建築內埋藏了傳說中的寶藏,觀眾化身成遊戲玩家,必須在第2章〈尋索開始〉的虛擬展場或實地造訪中,抽絲剝繭各種線索以在最後找出寶藏所在位置,並解開歷史真相。最長可達兩週的解謎體驗,來到第3章〈重現天日〉中,觀眾與孫女一同揭曉梁女士隱藏多年的秘密,並攪動出亞洲殖民史的行經軌跡。 藝術史研究一直都跟推理有著性質上的親緣性;而美術館作為一個充滿謎題的場域,不僅保存並展示待解的謎題,也常常成為藝術品加密與解密的角色。如同劇中的新加坡國立美術館,將寶藏加密的同時又等待著專業推理的解密。然而,劇中採取的是亞洲戰爭與殖民歷史敘事,而非處理視覺材料為優先的藝術史敘事;此外,按照劇情設計與各關卡中作為謎題的作品,亦大多取其外顯視覺表徵作為線索,而不是內在意義來推導。當劇中的「史學推理」旨在服務戲劇情節,不汲取新加坡國立美術館的豐厚資源作為素材,也就使得演出並無服務博物館學的科普意圖。 演出背棄了場域邏輯的操作,並非是要違背現實情境的謬誤;因為縱使追求博物館方法論的真實運作為背書,也不會是強化戲劇寫實邏輯本身的保證。但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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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Online Touring
線下有國界,線上無國界
不旅行的國際巡演,鬆動過去總是以國籍與地區為名的交流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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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故事 Cover Story 場景2:移動縫隙
在牯嶺街小劇場,「洞見」的策動與界域聯線
從小劇場開展的1980年代以來,一直都不乏表演策劃的故事,也成為了今天認知台灣小劇場的其中一個常識。人稱「館長」的姚立群,是牯嶺街小劇場的掌門人,更是30餘年來的重要文化生產者。先不論「策展」或「策劃」誰更符合史觀正確,但「策動」可能更適合描述姚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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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囉惹主義與期待跨越的憧憬
縱使戲劇及其受眾普遍以語言作為分流,但跨族裔的「囉惹」式合作總是以理想形態出現在許多演製的構想當中;這種跨族合作模式容易一不小心就在舞台上被奇觀化。「藝術無疆界」的口號一再被提及,然而並非只單純的以友族的「在場」,或是以「美學無須語言」,就能輕易迴避語言差異而帶來的文化複雜性及其美學政治性。或許在面對語言政治在馬國劇場中的挑戰時,應該要直視差異、面對差異、理解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