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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導演維帢亞・阿塔瑪。(Bea Borgers 攝)
焦點專題 Focus 觀點的移動,理解的可能──2024 秋天藝術節專題(一)

提問現實政治的劇場隱喻

專訪泰國導演維帢亞・阿塔瑪與製作人莎莎賓.希芮旺吉

2024秋天藝術節 維帢亞.阿塔瑪《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

2024/11/29~30  19:30

2024/11/30~12/1  14:00

台北 國家兩廳院實驗劇場

即將在2024秋天藝術節登場的《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是泰國「為了什麼劇團」(For What Theatre)去年首演的新作;以7個象徵符號結合即時影像、檔案材料,從導演的誕生日為始,從自我時間到社會時間中,拉出一個歷史性的宏觀尺度,借喻獨裁政權下的泰國,其複雜的歷史、政治與社會動態。

導演維帢亞・阿塔瑪(Wichaya Artamat)長年遊走於跨領域的表演創作,並常觸及敏感與爭議性問題;製作人莎莎賓.希芮旺吉(Sasapin Siriwanij)則是資深的表演藝術製作人,也常策劃國際間的藝術交流。本次專訪除了邀請兩位分享《捉迷藏》的象徵寓意,也談及了在不同文化語境當中,背景相異的觀眾如何對作品產生各自的理解,並以此開啟社會對話。

日常物件如何操控人的身心

泰國因常年的政治環境與言論空間的壓縮,致使試圖對社會、政治表達批判的藝術創作,往往需要仰賴各種被轉譯的象徵符號予於包覆,透過隱晦的方式來再現外部世界的現實。《捉迷藏》源起於他們在多次出入國內外工作時,發現在泰國與在國外的工作狀態極為不同,而促成的一次國際共製作品。「當我開始察覺到在不同地方演出同一個作品,都會必然面對脈絡的不同,因而開始思考如何做一些不一樣的嘗試。」維帢亞說道,「像我們在泰國演出的時候,常常會不經意地自我審查。然而當我們去到可以充分擁有言論自由的國家演出時,才意識到過去自己不知不覺產生的一些意識,有點像是在被矇騙的社會下而形成的。」

在這部作品中,舞台上沒有真正的「演員」,表演的主體被置換成各種非人物件:也許是玩具、食物、一個特定日子、一首歌、一棵樹等。它們未必是具體可見的,也可能是一些抽象概念,但皆在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各自的存在也都反映了泰國的社會跟政治現實。維帢亞表示,歌曲在泰國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符號,人們會因為歌詞傳遞的內容,而必須去相信歌想要傳達的某種意義。「無論是公眾場合或是家裡的電視、劇場或電影院開演前,都會播放國歌或《頌聖歌》(舊時代國歌),大家都會立正把它聽完。即使泰國沒有明文規定播放國歌時需要站起來,但如今大多人出於尊重的共識,還是會立正。或是每當泰國有什麼重大政治事件發生,各軍政府團體或反方團體也都會採用大量的歌曲,要人們去相信各自立場的正當性。在作品中引用這些不同形式的日常物件,也是希望討論它們是如何在長期的潛移默化下,被用來操控人的行為和思維。」

導演過去的作品名稱及其概念常常發想自一段特定日期與時間,本次演出也同樣具備這項元素。「在泰國日曆上總會標註某某日期是什麼事件、要做什麼事情,或是政府的休息日、重要日期等。日期和時間是我特別感興趣的概念,但總覺得過去只是把它們當作一個劇名,在作品敘事中可能不太會把那些概念徹底地去做討論。但在這次《捉迷藏》裡,我特別把這些元素放進來,作為一種隱喻符號,想去好好討論它們對我們而言究竟起了什麼作用。總的來說,過去作品較多是對長久以來存在於國家的規範提出疑問,而這次的作品則更像是去做一個整體現象的回顧與反思。」

《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的舞台上沒有真正的「演員」,表演的主體被置換成各種非人物件:也許是一些玩具、食物、一個特定日子、一首歌、一棵樹等。(Jukkrit Hanpipatpanich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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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對跨文化的差異理解 跳脫國族主義敘事框架的思考方式

面對複雜的政治與社會背景脈絡,劇場對其再現的方式雖然訴諸象徵化的手段,但在跨國移地演出中,創作者又如何看待這些在地知識與內容上的轉化?

製作人莎莎賓.希芮旺吉注意到,不同地方的觀眾確實會因為自身文化,而有不同的理解方式。「泰國過去10年發生了許多事,也帶來了很多的變化。當我們在泰國做呈現時,大家已經非常熟悉演出中的內容表現。有的觀眾只當作一般演出在看,不會代入過多政治影射的視角,但也會有觀眾很積極地在當中尋找各種政治隱喻。觀眾群中有不少藝文圈人士,大家可能會更把這演出視為導演如何帶領大家,從藝術的眼光和創作者的角度,來檢視泰國過去10年的變化,也因此從中得到一個較為全面的時代反思和對話。而在日本演出完、進行QA時,觀眾反倒不太會直接公開地提問問題,這或許跟他們的文化背景有關。但他們會很專心聽我們的座談內容,也會注意到許多演出中的細節。」

對於怎麼在作品以外應對國外觀眾的理解需求,她表示這的確非常依賴演出之前,跟邀演機構和策展單位的溝通。「我們之前在國外演出前作時,會在演出裡面多放一些圖片或照片,讓國外觀眾可以更理解泰國的狀況。或是在演出前,為策展單位提供更多的內容素材,製作看板,讓觀眾在入場前可以先多了解泰國的社會脈絡。」她坦承這些應對理解差異的做法很難有一個具體且一致的解決方案。尤其每個藝術節的策展,在演出前都會根據不同的主題而去集結各種不同的演出在一起。「我們會先了解策展單位的想法,才能夠知道要做怎樣的呈現;包括調整或補充不一樣的內容再帶給觀眾。所以具體來說,有時候必須要根據不同的地方,因地制宜地去做不同形式的藝術轉譯、加強溝通。」

被各種符號包覆的「泰國」,又該如何被觀眾理解?她認為,導演試圖在作品裡訴說的,是那種沒在主流文化、主流敘事裡被闡明的泰國性。「導演的作品是現代劇場的形式——我覺得『現代』在這裡的意義是,敘事應當是屬於所有人的,而非只能是從屬於國家、政府的。所以,作為現代劇場這個範疇的一分子,至少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是跳脫出國族主義敘事框架的思考方式。」

《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的舞台上沒有真正的「演員」,表演的主體被置換成各種非人物件:也許是一些玩具、食物、一個特定日子、一首歌、一棵樹等。(Jukkrit Hanpipatpanich 攝)

在夾縫中撐出提問的空間

近年來他們恰好有不少機會在亞洲和歐洲多個城市巡演,他們觀察到一個有趣的地方。「儘管訪談、報導等演前的內容曝光在歐洲那邊也有,但在亞洲的藝術節跟策展單位,對於這種給觀眾的演前資訊準備會做得更多,也更為充分。」莎莎賓感嘆在泰國的多數人,常常對於政治與社會普遍無感也很麻木,也會因為環境因素而不太敢提出尖銳問題,「但劇場工作者是有能力且能很快回應社會問題的,所以一定要想辦法在夾縫中,撐出得以提問的空間。」

維帢亞補充道,對於外國觀眾而言,很多關於泰國的事情是肯定沒辦法一次講清楚的。「我們不會過於擔心資訊量的多寡會否影響觀眾的理解,這些觀點的鴻溝很正常,也不會是我們目前最在意的事。如果繼續做這種批判性的議題,會不會哪一天被抓,或是沒辦法再做下去了,可能才是我們最擔心的。」不過,很多在作品中提及的概念,其實在不同的國家或社會都普遍存在,像是獨裁、霸權、暴力、司法不正義、社會不公義等。這些普世性的現象,他們認為大家或多或少都會有所感。

「對於許多外國人來說,泰國人形象似乎總是很好;但對泰國公民來說,很多事實不是這樣。長期以來個體對於社會的忽視,這種心態源自長期以來泰國的大政府、國家主義非常強烈,泰國人民打從心底相信政府必須要維持社會秩序,並要為大家帶來和諧的整體。」維帢亞體認到這也會造成一種普遍心態——只要有人試圖去做出挑戰或批判政府的事,大家就會覺得他是在破壞和諧,因而逐漸打造出一個不容許雜音存在的社會。「身在泰國必須跟這個現實社會共存,但我們知道,真正的泰國不是大家所認知的那般『微笑之國』的形象。這個演出,或許也能提供給觀眾們重新找到另一種方式,去打破我們過去認知泰國的完美假象。」

《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Jukkrit Hanpipatpanich 攝)
《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Jukkrit Hanpipatpanich 攝)
《捉迷藏》(尋找導演的七個那個)(Jukkrit Hanpipatpanich 攝)
本篇文章開放閱覽時間為 2024/11/15 ~ 2025/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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