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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耀明嚴守表演歌者與演員的分際,自戀疏離地唱。(黃耀明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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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耀明「創作」人山人海

《創作人山人海》可說是一種借,只是借的手法高低有別。台灣人擅唱口水歌,而黃耀明的高明在於把情愛變成集會遊行,把哀愁化作軍事操練。

《創作人山人海》可說是一種借,只是借的手法高低有別。台灣人擅唱口水歌,而黃耀明的高明在於把情愛變成集會遊行,把哀愁化作軍事操練。

黃耀明〈人山人海演唱會〉

5月30〜31日 香港紅墈體育館

該怪三月《康乃馨》的餘香猶存,坐在「人山人海」的紅墈體育館,聽的是黃耀明,腦中卻盡浮現碧娜鮑許的身影。

生平第一回爲了聽演唱會來到香港,同行友人鼓吹的理由是這場演唱會「很劇場」,且黃耀明是「進念二十面體」成員之一,與「進念」合作有十年之久,於是在領略過《山海經──老舍之歿》的視聽沖刷,黃耀明將如何烹調演唱會與劇場,果眞敎我食指欲動。

在等待觀衆進場的空檔,小販穿梭兜售冰淇淋,看得見白色高牆背景的舞台,地上鋪滿保麗龍垃圾,一個穿著黃衣戴目鏡防護罩的人背對觀衆定坐舞台前緣,不淸楚那是救火隊員或是淸倒垃圾員,直覺是「進念」作品中刻意安置「觀衆」角色。

舞台畫面充滿生活符碼

有人打開白牆嵌門走出來了,男女均是西裝筆挺,不凸顯性別,人手一張椅子,踩過保麗龍,放下椅子,面無表情的拘謹魅力。

不記得主角黃耀明是在什麼情況出場的,只想著曾經有一片康乃馨花海,男西裝女禮服高貴地提椅走出坐下,高跟鞋的聲音蹬蹬蹬地,此刻被高分貝的音響,炫目的雷射燈光全數淹沒。

黃耀明的《創作人山人海》選唱的是別人的歌,鄭少秋的《輪流轉》、劉美君的《最後一夜》、關菊英的《狂潮》、鄧麗君的《情人的關懷》、辛曉琪的《味道》、鄺美雲《容易受傷的女人》……等,配合樂聲,視覺畫面由三者交叉組合構成:舞台上的角色動作、白牆與中隔白紗幕的錄像以及舞台頂緣的跑馬燈。白牆映照快速流動的香港街景來往人群、中英談判的日期與人民(生辰?)年月日並置、跑馬燈一連串對比的「放低王丹/放不低彭丹……」、還有大大游過的「他媽哥治」(港稱電子雞),大量符碼被放置進演出中,對一個陌生的訪客而言,雖無法立即全然解碼,但可揣想這應是港人生活中極熟悉之片段。

集體發想演唱會標題

翌日黃耀明提起構思這次演唱會的過程,他記得是一班「進念」人聚在一塊兒吃消夜,集體發想演唱會的「名字」,黃耀明原先想做「所多瑪蛾魔拉之失貞天使智取扯旗山」,有罪惡之城、天使與香港的太平山(扯旗山,「扯旗」又含勃起又意),後來有人想到「人山人海」,大家也都同意,覺得比前名平易近人且富含多重意象,包括民意、集會、多數v.s.少數民主政治的聯想,透過演唱會想傳達的,是自身與大衆同處被流行文化、宣傳、媒體入侵的催眠狀態。

旅途勞頓加上進行曲與噪音搖滾樂聲排山倒海轟炸,的確催我數次跌入瞌睡狀態,淸醒時聯想的竟是碧娜鮑許與榮念曾!九五年榮念曾寫的一篇文章《我們坐在六國咖啡室……》,某段談到《斷章記》的創作過程,成員劉澤源以「借」字入手,「借」張愛玲的文字斷章取義,「借」字又在討論中衍生出借錢借衣借宿借鏡,甚至是香港的主權是「借」或「租」的差異。此時頓然不覺解讀那些符碼的必要了,有意思的是這種「命名」集體創作法。

高明地借用通俗文化

我也來「借」借看吧。黃耀明的《創作人山人海》可亦是一種借,只是借的手法有高低。借唱別的歌手唱紅的歌,台灣這邊通稱口水歌,只要再唱的聲音不同,編曲有改變,就算過關;黃耀明的高明在於把別人的小情小愛變成集會遊行,把別人的哀愁繾綣化做軍事操練。至於碧娜女士的舞蹈劇場,除了仆倒爬起、挨耳光、槍逼搜檢,其他的已經換了一張臉,如同黃耀明自承,無可諱言碧娜鮑許與羅伯威爾森是「進念」的兩所學校,但《創作人山人海》表現的方式也許很歐洲,但談的卻是很中國、家長式的權威。

演唱會還是演唱會的,劇場化處理只是它的包裝。舞台上出現的角色只替情境服務,並不具自我生命;黃耀明嚴守表演歌者與演員的分際,自戀疏離地唱,即使後來有一位媽媽興奮地抱著小孩衝往台前獻花,他也不過是彎身接過,隨即回到自己的世界,不似一般開演唱會的歌手,慣常會在過場時對著台下歌迷來幾句「你們好嗎?開不開心?」之類的「可利屑」(cliche)。就連碧娜女士在台灣也不能免俗地,要舞者臨時學幾句中文掉掉,逗觀衆開心。

遺憾的是黃耀明放棄原始的想法,總覺得「所多瑪蛾魔拉之失貞天使智取扯旗山」會比「人山人海」有趣有情,聽說林奕華取用智取扯旗山做下齣戲《兒女英雄傳──智取扯旗山》,可惜演出時我們已吿別香港,只能試著從字義去聯想了。

 

文字|楊莉玲 新聞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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