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台灣不算是「善待」伴奏的地方：音樂系裡沒有「伴奏」主修、敎師不能以「伴奏」做爲學術升等，音樂會海報上獨奏家與伴奏「字樣」大小眼不談，有些乾脆索性略過，許多人因此只將伴奏視爲邁向獨奏家的過渡性選擇。
演奏會結束，歌唱家接受滿堂雷動的掌聲，並示意身旁的伴奏「一起」分享榮耀。幕落，恭喜歡呼不絕於耳，伴奏收齊琴譜，明天又是另一個全新的排練。
嚴格來說，台灣不算是「善待」伴奏的地方，許多人甚至視伴奏爲「邁向」獨奏家之「過渡」性選擇；音樂系裡沒有「伴奏」主修、敎師不能以「伴奏」做爲學術升等，音樂會海報上獨奏家與伴奏「字樣」大小眼不談，有些乾脆索性略過。而在國外的音樂院，伴奏是一專門「合作藝術」，一個優秀資深的伴奏「家」不僅「陪襯」演唱家練習而已，他還必須協助歌者演繹各時期風格並在語文上給予指導（coaching）。
伴奏家的誕生
他「必須」是一位好鋼琴家，「必須」具有敏鋭的雙耳，「必須」要有一個靈活富音樂性的腦袋。
更「必須」要有一個貯藏人類所有情感的倉庫，一個詩意、激情與浪漫的泉源，那就是──一顆熱情的心。
著名伴奏家Gerald Moore（註）
在國立藝術學院敎授「伴奏」課程的葉思嘉說，一個好的伴奏基本條件是「你必須『願意』伴奏」。許多人認爲學獨奏卻從事伴奏是「委屈」了，事實上「獨奏與伴奏（特別是聲樂伴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藝術」，葉思嘉舉舒伯特的Lied（德國藝術歌曲）某些段落爲例，「有時就只寫一個和弦，對於獨奏家來說，可能彈過去就算了，然而有經驗的伴奏就會去思考如何表現這個和弦」。她繼續補充，伴奏常常是音符「看起來容易」，「要求」反而更多。
當然，有些伴奏使得歌唱家「很難唱」，「悶悶不樂」的音色不僅影響歌者也感染台下每一隻耳朶。經常與聲樂家合作的徐嘉琪就認爲，伴奏首先要有「吸引人的音色」，如此才能在幫助歌者時，「自己還是存在的」。
伴奏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是重要的，然而偌大的舞台，誰來意識到「伴奏」的存在？
SOHO初階──善於等待／主動出擊
歌唱家常感嘆「好的伴奏難覓」，這句話的正面意義是：伴奏終獲重視，「好」伴奏確實需要刻意栽培；另一層意義倒也點出了「伴奏」與「獨奏」的權力關係。
是的，伴奏是被「揀選」，的，我們常聽說獨唱（奏）家尋尋覓覓與之音色「匹配」的伴奏，倒絕少看見手遞名片、主動「應徵」的伴奏。因此，「善於等待」是心理準備，「主動出擊」則是作戰策略。
擁有數以「百」計伴奏量的徐嘉琪從學生時代就「廣結善緣」，幾乎什麼都接，「先讓人肯定你可以『吃』得下這樣的份量，等到建立『口碑』，也水到渠成累積了許多曲目。」她說，「伴奏就是與人合作，是不可能閉門造車的。」
EQ要高，手「腦」並用
伴奏的工作是要與人合作，但器樂不同，合作的感覺也不同，與器樂家合作，徐嘉琪覺得自己比較像一個pianist，而不是一個accompanist，然而與歌唱家合作就完全不同了；葉思嘉坦言需要更多的「彈性」，因爲「你的對象是人」，徐嘉琪也深有同感，「可能是歌者的身體即樂器，身體一旦覺得不舒服，就會影響心理」，「與器樂家合作可以很『直接』，與聲樂家就是不能『頂嘴』」，她打趣地說。
徐嘉琪以過來人的經驗表示：「千萬不要有正面衝突，但也不是唯唯諾諾，重點在於，你必須先去『擁抱』他的音樂，然後才去思考如何妥協而又保有自己的品味。」她不諱言音樂界的「輩份倫理」常使得「溝通」變得困難而曲折，「有些音樂上的意見想去溝通又怕踰矩，不說又好像你沒聽見。」徐嘉琪的建議是；「儘量用『純問句』發問，並且焦點不放在歌者身上。」
職場人生，伴奏的「社會心理學」
「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的歌唱家？」這句話對於每天「出入」各種不同歌唱家的伴奏而言，應該是不陌生的。伴奏不去評價合作的對象容易，然而面對歌唱家間的互相「探詢」可就困難了。「我絕對相信他們都有競爭的心態。」經常接受「拷問」的徐嘉琪有一個原則──絕對不正面回答，「你可以分析『特性』，但不要去『評價』」她堅定的語氣，讓人想起「職業道德」四個字。
有人好奇伴奏與歌唱家在長期的合作排練、及至於正式演出時歌者的各種「缺點」：忘譜、音準必然完全曝露在伴奏面前，然而這種唇齒相依的「緊密」會不會因而導至關係「緊張」？徐嘉琪有個妙喩，她說伴奏要像Bodyguard（保鑣），「雇主」有完全的安全範圍，保鑣會在身邊，但絕對不會侵害你。伴奏要有「若即若離」的心理準備，旣要扶住快要在台上昏倒的音樂冢，也要體貼給予自由吐納的空間。
伴奏前景停看聽
在台灣可不可能靠伴奏過活？
擁有音樂系專任敎職的葉思嘉直言，專職機會並不多。以三大公立樂團（市交、NSO、省交）而言，鋼琴排練的「需求量」其實是鳳毛麟角，然而「中下游」地帶，「特別像各地的合唱團倒是還有許多機會。」她繼續補充道：「其實音樂系的大班課可以仿國外的設計，考慮設隨班的專門伴奏，這對於伴奏的『出路』和培植工作都是相當有幫助的。」
註：
出自《無愧的伴奏家》（THE UNASHAMED ACCOMPANIST）第94頁。世界文物出版、鄭世文譯。Gerald Moore生於英國，1987年歿。長期爲舒瓦茲柯芙、安赫麗絲、費雪狄斯考等著名歌唱家伴奏，爲本世紀最重要的伴奏家之一。
特約撰述｜黃俊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