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巨星級聲樂家數量遠不如器樂演奏家來得多，能冒出頭者有如鳳毛鱗角。然而，義大利男高音里契特拉（Salvatore Licitra）是個異數，出道才短短七、八年，知名度卻急速竄升，「帕華洛帝接班人」、「第四男高音」、「歌劇界改朝換代之開始 」，如此多盛讚光環加諸於其身，甚至還捧他為「新世代high C歌王」。

里契特拉能否承受得起以上的封號及讚美，仍有待持續觀察，雖然他已被公認為當今歌劇舞台最耀眼的男高音，樂評家和樂迷在聽、在看，鑑賞里契特拉的唱功標準也會愈來愈嚴苛。

母親扮推手，從雜誌美編變成聲樂家

許多樂評家視里契特拉為聲樂奇葩，也以「承襲義大利偉大的男高音傳統」給予肯定。事實上，里契特拉在瑞士伯恩出生，兩歲時隨父母搬回義大利，雖然他體內流著西西里人熱情、強悍的血液，卻在米蘭長大，走上職業演唱家之路，是生命中「很偶然」的一次轉折。

原來，里契特拉在高中畢業以後，初入社會的工作是在義大利文版Vogue時尚雜誌擔任美術編輯，雖然他平日喜歡哼哼唱唱，當男高音卻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因為，懵懂少年時期的里契特拉，對自己嗓音並沒有太大自信，頂多是參加教堂唱詩班過過乾癮；後來是在母親強迫之下才決心接受正統聲樂教育。

里契特拉十八歲那年和家人在故鄉西西里度假，有一天，收音機正播放一首歌曲，里契特拉興起跟著唱，美妙歌聲驚動了待在院子裡的母親，她難以分辨直偽，叫嚷起來：「是誰在唱呀?！」

母親確信里契特拉嗓音極有潛力，卻更生氣兒子荒廢上帝賜予的天分，當下即訓令：「你只有一個選擇，一是去看心理醫生，再不然就是正經學聲樂。」

在母親積極鼓勵之下，里契特拉十九歲進入帕爾馬音樂院習藝，八年後先是加入一支合唱團，但對前途仍有些許徬徨，想更上一層樓；一九九六年，里契特拉通過嚴格的甄試，進入義大利著名男高音卡羅．貝貢濟（Carlo Bergonzi） 在布塞托設立的學校，得以親炙大師聲樂技巧。

貝貢濟調教，維洛納歌劇節直接從候補扶正

貝貢濟於一九四八年是以男中音出道，後來嗓音經過調適改唱男高音，在廿世紀下半葉紅極一時，尤其擅長威爾第歌劇作品。貝貢濟收里契特拉為徒時已高齡七十四，這位歌劇界耆宿傾囊相授，悉心調教如何擅用嗓音特色、發聲及技巧。一九九八年，貝貢濟門生在帕爾馬劇院製作公演威爾第歌劇《假面舞會》，三十歲的里契特拉擔綱男主角里卡多，這是他出道的第一場演出，雖然學生級製作無法吸引媒體注意，但在貝貢濟的眼中，里契特拉成名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里契特拉是一塊待琢磨的寶玉，必須尋求演出機會展露才華，為此，貝貢濟向維洛納歌劇節大力推薦愛徒。

維洛納歌劇節每年夏天在古羅馬競技場舉行，是新人「鯉魚躍龍門」的最佳跳板，至今已有九十三年歷史，歌劇女神瑪麗亞．卡拉絲即在此發跡。一九四七年，卡拉絲拎著一只小皮箱從紐約來維洛納「探路」，絕美的嗓音傾倒全場，一夕成名的神話，猶如麻雀變鳳凰；此外，舉凡如帕華洛帝、多明哥、卡列拉斯、芙蕾妮等巨星，均以在維洛納歌劇節獻藝為榮。

一九九八年里契特拉通過維洛納歌劇節甄試，獲得《假面舞會》、《弄臣》、《阿伊達》等歌劇候補歌手的合約，足見此歌劇節之挑剔程度。然而，里契特拉歌唱天賦沒有被埋沒，歌劇節指揮丹尼爾．奧倫聽了里契特拉練唱大為驚艷，篤定這是一位難得的好手，淪為候補簡直是暴殄天物。當下，里契特拉因奧倫全力背書而直接登場演出。

慕提識得千里馬，一路征服史卡拉

義大利是歌劇王國，想征服它需要有實力，也要有野心。里契特拉在維洛納歌劇節僅算是嶄露頭角，他內心更想進軍美聲殿堂——米蘭史卡拉歌劇院。

一九九九年史卡拉歌劇院全新製作威爾第歌劇《命運之力》，音樂總監慕提決定公開選角，他在第一輪試唱並未留意里契特拉的嗓音，另安排私下再聽一次，果然不同凡響。

時年卅一歲的里契特拉是新人，慕提相中他挑樑主唱《命運之力》被媒體批評過於大膽；事實證明，這些顧慮都是多餘，一九九九年三月里契特拉在史卡拉登台首演，飽滿的嗓音及華麗多彩的線條，加上充分掌握戲劇情緒轉折的能力，讓台下掀起如雷掌聲，佳評如潮。

伯樂尋千里馬，慕提慧眼識才，是提攜里契特拉的貴人。二○○○年他們兩人又在史卡拉合作浦契尼歌劇《托斯卡》，盛況空前。里契特拉好運接著來，在西班牙馬德里演出《命運之力》極受歡迎，在維洛納唱《托斯卡》、《蝴蝶夫人》被評選為「年度最佳男高音」，同年九月他又隨史卡拉歌劇院赴日本巡演，打開了亞洲知名度，接著和新力古典簽專屬藝人合約，出道才短短兩年，里契特拉已經站上歌唱事業的第一個浪頭。

初生之犢不畏虎。三十歲出頭的里契特拉，詮釋歌劇不喜歡被傳統馴服，而是要冒險創新。2000╱2001史卡拉歌劇院樂季紀念威爾第逝世百年，搬演封存二十二年的老戲碼《遊唱詩人》，慕提又找來里契特拉飾唱曼利哥角色，不料卻掀起軒然大波，原因是，慕提事先已警告里契特拉要保有傳統的原汁原味，再三交待不得「造次」；但是，里契特拉卻膽敢竄改第三幕詠歎調〈Cabaletta, Di quella pira〉的高音C，台下觀眾一片錯愕，難以接受；有趣的是，半年後里契特拉在維洛納演唱同一角色，又得寸進尺唱了兩個添進的高音C，這回卻是讓現場萬餘觀眾大聲叫好。

為帕華洛帝「代打」，傳奇在美國爆紅

放眼國際樂壇，有不少指揮家、演奏家靠「代打」上陣而一夕成名。雖然里契特拉征服了歐洲舞台，進軍美國首屈一指的紐約大都會歌劇院，速度原本還不至於這麼快；但是，二○○二年五月十二日改變了里契特拉的命運，這一天，他在大都會歌劇院首度亮相，明亮、堅實有力的高音，讓樂迷個個豎直了耳朵，贏得「帕華洛帝接班人」的封號。

這絕對稱得上里契特拉歌唱生涯的傳奇故事。二○○二年，六十六歲的帕華洛帝原訂在大都會歌劇院做「告別演出」，節目採《托斯卡》歌劇選粹方式，最高票價1875美元，近三千八百張票早已售罄。不過，鑑於帕胖常有取消演出的前科，這回大都會歌劇院事先已警覺帕胖極有可能再出狀況，卻又不敢問，只得暗地急尋代打上陣的救火員。《托斯卡》演出前三天，里契特拉在米蘭接到經紀人電話，探詢他有無頂替帕華洛帝上場的意願。

這對里契特拉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火速趕往紐約等待。二○○二年五月十二日傍晚，《托斯卡》開演前兩小時，帕華洛帝以患重感冒為由取消登台。隨後，幕起，里契特拉出現在大都會舞台上，全場觀眾屏息以待，想見識這個義大利小夥子倒底有多大能耐。奇蹟發生了，里契特拉唱完第一幕詠歎調〈奇妙的調和〉，觀眾喝采長達43秒；當他結束第三幕詠歎調〈今夜星光燦爛〉的尾音時，台下喝采聲增至46秒，現場情緒沸騰至極點，歌劇院索性把大廳燈全部打亮，觀眾起立鼓掌長達兩分半鐘之久。

里契特拉以勝利者之姿征服了大都會，媒體也馬上有了反應，大家驚喜一位歌劇明星已經誕生。《紐約時報》讚譽里契特拉的高音很有安全感，美聯社評他的嗓音乾淨又雄壯；其他如「帕華洛帝接班人」、「第四男高音」、「歌劇界改朝換代之開始，或許就在這一天」等評語紛紛出爐，簡單一句話，里契特拉在美國「爆紅」。

文字｜張伯順 資深藝文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