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未決定我的第一篇專欄要寫什麼內容時,我原本考慮寫寫有關表演者與觀眾之間的關係,尤其是我在過去這兩個月,到大陸的一些城市巡迴表演《彈琴說愛》這齣音樂舞台劇,得到了許多難能可貴的經驗,迫切想要與大家分享。但是,我真的無法逃避這個事實:為什麼國王企鵝還在台北路上閒晃?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般來說,大家不會這麼直接的問我這樣的問題,但是,你想知道的不就是這個!
在你心中一定很肯定——這不是個台灣人。這就像你一眼瞥見台北市忠孝東路街頭,有隻滑稽的國王企鵝在逛大街一樣,一看就知道牠不屬於那裡。不管是高鐵上坐在我旁邊的乘客,或是和我一起站在校門口等著接小孩的家長,都會在他們的心中,對我的人種、我的文化,還有我的白皮膚、大鼻子所代表的一切,有所評斷:我,來自地球上的別塊土地。
我十歲,媽媽開車帶著我們四個小孩到城裡買鞋子。大我四歲的哥哥才剛上高中,他用德文數著數字1到20。從他嘴裡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外星語,經過他的翻譯,我發現自己居然也能懂外星語。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燈已經關上,在黑暗中,我反覆練習著當天學到的德文字,並幻想著有個德國人覺得我很可愛,隨口問我「你幾歲?」我不經意地回答「Zehn!」(十歲)
我覺得好得意,覺得自己真是厲害。一直到入睡後,我還繼續幻想自己住在異國,用當地的語言和別人交談。從此,這個夢想陪著我長大。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每當我搭計程車,或是在7-Eleven等著我的爆米花時,我好像必須有義務和責任去回答這個問題。好吧!反正我也很習慣這樣的初次見面模式!但是,如果我拒絕回答呢?是不是那隻滑稽的國王企鵝就會繼續在台北街頭閒晃?Has anyone called the zoo yet?
我廿三歲,在費城讀碩士,住在一個離學校不遠的小公寓。每個星期一早晨醒來,我期待讀著《費城詢問報》、啜飲著咖啡,享受美好的時光,這是我過去這兩年來養成的習慣。最令我期待的是一篇在社會版首頁有關費城生活的專欄,文章上寫著有關費城人的生活大小事,費城的點點滴滴。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芝麻小事,但是我卻覺得可以從作者的眼裡看見人生百態,是非常神奇且有趣的。所以我期待著每個星期一的來臨,期待每個星期一早晨的這份報紙和這篇專欄,就像是期待著收看固定時間播出的八點檔連續劇一樣。在那幾年,每當我和來自台灣的女朋友走在費城的街上,或是坐公車要到賓州大學圖書館的路上,我都會開始幻想自己是個專欄作家,我開始注意生活上的點點滴滴,仔細觀察其中的奧妙,並記錄下心中對任何事物的感動與看法、想法,幻想著自己在夢想中的專欄裡寫著一篇又一篇令人莞爾一笑,或是感動淚流的生活小故事。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在尚未決定我的第一篇專欄要寫什麼內容時,我原本考慮寫寫有關表演者與觀眾之間的關係,尤其是我在過去這兩個月,到大陸的一些城市巡迴表演《彈琴說愛》這齣音樂舞台劇,得到了許多難能可貴的經驗,迫切想要與大家分享。但是,我真的無法逃避這個事實:為什麼國王企鵝還在台北路上閒晃?如果我不在文章中說清楚、講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想,有人會拿捕獸網來罩住我的頭,拖到動物園裡關起來,供人觀賞。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如果是計程車司機問我,我常給的答案是:因為我太太是台灣人。這個答案明白地呈現出事實,清楚地表達了我是為了「愛」來到台灣。但是,時間一久,再加上不下一萬次的思考,我終於有了不一樣的答案,一樣是個簡單又真實的答案:因為我哥哥用德文數數。
不是啦!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喔~~你說的「這裡」是雜誌啊!那,我的答案很肯定的,絕對只有一個:因為我在費城有個美好的星期一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