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本,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嗎?在我看來,是,也不是。西洋戲劇史從希臘悲劇開始、莎士比亞、莫里哀、歌德、契訶夫、易卜生、布萊希特、亞瑟.米勒、貝克特,每個時期的劇作家,無不在創造一種與過去決裂、與時代對話的劇作書寫形式。也就是說,每個時代都有新文本,但為何在廿一世紀,我們特別高舉新文本的旗幟?
回顧廿世紀的劇場發展,「導演劇場」的崛起,改變了過去以劇本為核心的「劇作家劇場」;劇本不再是演出唯一的依歸,導演也不再是作家文本的傳聲筒,劇作家的退位,讓導演成了劇場藝術最主要的「作者」,一如法國戲劇理論家亞陶(Antonin Artaud)所說:「戲劇的典型語言是圍繞導演而形成,導演不再是劇本在舞台上的簡單折射度,而是一切戲劇創造的起源。」
如是,新文本運動的發生,可視為文本的回歸、劇作家傳統的復返?這話只對了一半。新文本在劇本形式上的解放,諸如不界定角色、情境和語言,眾聲喧嘩的多線敘事語法、以述說取代對話、以當下取代再現的手法,為劇作家與導演的關係,找到了新的可能。因為文本的開放性,導演的詮釋獲得自由,劇作家的書寫更加肆無忌憚,彼此的角色從拉鋸、對峙到和解、對話,共同激發出劇場的新能量。
還有,更迫切的是,新的時代,需要新的眼光及新的解讀方式,我們無法再以透過經典與時代對話為滿足,尤其科技的飛快進展、網路時代的到來,這是一個前所未見、資訊流量高度膨脹、廿四小時都在變化的時代。新文本的劇作家正以激烈的手段,要我們正視這個時代、這個社會,讓我們無法對眼前的事物視而不見。就像英國劇評家席爾茲在著作《直面劇場:今日英國戲劇》所定義的,「直面劇場」就是「揪著觀眾的頸背狠狠地搖,直到他們接收到某種訊息。」
和大多數的美學論述框架一樣,新文本運動只是戲劇學者、評論家研究、論述的總結。雖然新文本在歐陸蔚為風潮,但大部分的劇作家們不見得有身處「運動」之感,也對被貼上「新文本」的標籤不置可否,但這波趨勢,確實是在相近時間崛起的年輕劇作家們,集體投射出創作的豐碩成果。本期的「新文本」特別企畫,將從九個關鍵提問開始,探究何為新文本?同時從新文本的發跡地英國出發,摸索新文本在歐陸及香港的發展現況,並獨家專訪英國新文本劇作家馬丁.昆普。
新文本,其實一點都不新,說穿了,新文本的出現,只是提醒身為劇場工作者的我們,重新思索劇場之於社會的位置;思索身處此時此刻的我們,如何發出屬於這個時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