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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茵.蘭德(AP 提供)
封面故事 Cover Story 建築的思維.理念的交鋒——《源泉》

建築之「真」 映照個人之「真」

艾茵.蘭德思想在《源泉》的展現

愛因斯坦在一九四九年發表〈為什麼需要社會主義?〉一文,讚美蘇聯的集體社會才是人類的美好未來,這是蘭德創作《源泉》的時代背景。她在〈廿五周年再版序言〉說:「現代集體主義有各種各樣的變形,他們將宗教的利他主義倫理道德標準全部保留了下來,僅僅用『社會』一詞取代『上帝』一詞。」《源泉》就是要扭轉人類對利他主義與社會的集體崇拜,呼籲人類不要再繼續「背叛自己的靈魂」。

愛因斯坦在一九四九年發表〈為什麼需要社會主義?〉一文,讚美蘇聯的集體社會才是人類的美好未來,這是蘭德創作《源泉》的時代背景。她在〈廿五周年再版序言〉說:「現代集體主義有各種各樣的變形,他們將宗教的利他主義倫理道德標準全部保留了下來,僅僅用『社會』一詞取代『上帝』一詞。」《源泉》就是要扭轉人類對利他主義與社會的集體崇拜,呼籲人類不要再繼續「背叛自己的靈魂」。

開創西方文明的自由主義,在十九世紀受到社會主義和集權政府崛起的劇烈衝撞後,在廿世紀中葉分裂成兩派。「自由派」陣營接納了對方的部分思想,把平等、利他、互助等道德主張視為社會進步的基本原則。相對地,「自由人派」(或稱「自由意志主義」) 陣營,堅持個人自由才是人類文明的唯一基礎,而社會進步也只能仰賴自由企業。

國人較熟悉的「自由人派」大師是兩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海耶克(Friedrich von Hayek,1899-1992)和弗利德曼(Milton Friedman,1912-2006),則對奧地利經濟學派的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1881-1973)及其哲學家友人艾茵.蘭德(Ayn Rand,1905-1982)相對陌生。前三位經濟學家都是以經濟論述去捍衛自由主義,蘭德則不同。她也寫哲學論述,但她更專長的是,借她自己的話說,以「理想人物的形象化」去陳述自由主義的道德理想。這差異可歸因到蘭德的養成教育不是經濟學,而是哲學、小說與戲劇。或許更可能的原因是:既然文明和進步只能仰賴傑出個人的貢獻,與其以理論去闡述這些貢獻的可能性,還不如讓讀者進入「虛擬實境」去親身感受社會對他們的絕對依賴。

現代集體主義的變形  用「社會」取代「上帝」

沒有寬闊的活動舞台就難以呈現理想人物的傑出作為,這是小說建構的通識,也是自由主義的基本信念。一九四三年,蘭德出版了她的第一本成名作品,《源泉》The Fountainhead,該書設定的舞台是建築市場,理想人物是建築師洛克(Roark)。洛克堅持建築的個別目的、場地和建築材料決定了它的外型和擺設,反對人類以自己的意志和目的去褻瀆這客觀的「真」(或「真實」),蘭德的客觀主義就是對「真」的絕對尊重。個別的建築存有它的「真」,各個人也存有他的「真」;但人的「真」較建築多出自我的生命力,那是個人能自給自足、自我激發、自我創造的源泉。該書初版的扉頁印著可代表蘭德思想的名言:「個人的自我是人類進步的源泉。」(Man’s ego is the fountainhead of human progress.)

一九二五年,蘭德離開出生的蘇聯到美國探望親戚,之後就滯留美國。一九二八年,史達林在蘇聯展開集體化和國有化的五年計畫經濟,到一九四三年時已經推動了三期。這十五年的建設成果相當耀眼,年均經濟成長率高達17%,工業產出終於超過英國和法國,進逼德國。值得注意的是,愛因斯坦在一九四九年發表〈為什麼需要社會主義?〉一文,讚美蘇聯的集體社會才是人類的美好未來,這是蘭德創作《源泉》的時代背景。她在〈廿五周年再版序言〉說:「現代集體主義有各種各樣的變形,他們將宗教的利他主義倫理道德標準全部保留了下來,僅僅用『社會』一詞取代『上帝』一詞。」《源泉》就是要扭轉人類對利他主義與社會的集體崇拜,呼籲人類不要再繼續「背叛自己的靈魂」。(註1)

人物形象與行動規則  預言著時代脈動

如果一開始就設定一個寬闊的舞台,戲或許就沒了。理想人物不僅要能堅持他的信念,更要有能力解開約制個人自由的層層枷鎖,至少也要點亮能讓寬廣市場萌芽茁壯的曙光。洛克必須以捍衛鬥士的角色出現,但只能捍衛自己的自由,而不能有絲毫關懷他人和人類的念頭,否則就陷入利他主義的邏輯陷阱。蘭德並非完全否定「利他心」,但利他心不是利他主義。「利他心」是個人在自我生存後的自由選擇,而利他主義則是否定個人自由的群體暴力。

洛克面對的是一個已被利他主義之幽靈統治的世界。幽靈的化身是托伊,是洛克的死敵。托伊說:「如果你學會了如何去控制一個人的思想,那你就同樣能夠控制整個人類。」最有效的做法就是:讓個人覺得他很渺小,渺小到只能隨眾媚俗,完全喪失個人的「真」——自我的生命力。雖然洛克在結局時勝利了,但托伊也只是換了身分隱藏,繼續控制人類。蘭德預言到了,社會主義的幽靈也未隨蘇聯與東歐的瓦解而消散,只是變形成各種更誘惑的社會主義,繼續統治世界。

幽靈會找到能確實執行任務的代理人。這個人必須擁護集體主義和利他主義,必須在世俗中尋找價值,必須能吸引群眾的跟隨,當然也必須在出場時光鮮亮麗。他就是洛克的同學,成績非常優秀的吉丁。但作為幽靈的代理人不能擁有人的「真」。這致命點將會遭遇到洛克源於自我生命力的不斷挑戰,而逐漸懷疑和否定自身的價值,同時也逐漸喪失群眾的簇擁和衍生的優勢與利益。

如果我們把洛克視為「右派」,把托伊和吉丁視為「左派」,那麼在光譜的左與右之間還可以放置幾位混合程度不等的「折衷者」(註2)。從左到右,他們是吉丁的母親、斯耐特、華納德、海勒、到美麗聰穎的多明妮卡。當社會過度束縛時,偏左的折衷者會出現躁動;現實的利益常令偏右的折衷者難以割捨。較左的吉丁的母親全心無私地照顧吉丁、光譜居中的斯耐特為了揉合不同草圖的特色,導致作品「看不見主題」。華納德雖愛嘲笑理想主義者,卻在密室裡藏著自己的「真」、多明妮卡只因缺少一點洛克的無畏與堅毅,常以激烈的行動反諷自己內在的「真」。

多樣的折衷者  在利他主義的銅牆鐵壁上鑽洞

多樣的折衷者豐富了故事的情節,但蘭德是要讓他們在利他主義的銅牆鐵壁上鑽洞打孔、侵蝕瓦解、引火助燃,直到大火燎原,即使他們僅剩些許的自我生命力。自由主義承諾傑出的個人,就算是他的理念僅是少數中的少數,仍有機會發展成社會的主流。蘭德是很固執的,甚至非常敵視海耶克;但在小說中,她仍允許折衷派在扭轉集體主義的過程中扮演一些正面的力量。

誠如蘭德自己說的,《源泉》只是她的代表作《阿特拉斯聳聳肩》Atlas Shrugged的序曲。當她把小說的舞台從建築市場擴大到整個政治經濟後,很自然地在自我生命力中加入了「企業家精神」。這新元素不會改變個人的傑出貢獻,但因允許消費者參與社會的演化過程,從而避開了掉入集權主義的新陷阱。

註:

  1. 在《源泉》接近結尾的第18節,蘭德借用洛克為自己辯護的機會,以近8千字的長文論述利他主義和集體社會對人類的毀滅性威脅。
  2. 此處簡單地稱個人主義為右派,稱集體主義為左派,純是以對比說明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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