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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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銳藝評 Review
召喚、現身、消亡
This is a true story.(這真的是個故事),《暗夜.腹語.鬼托邦》從來沒有忘記提醒你,眼前看見的是故事。 在實驗劇場的80分鐘內,鄭尹真與高俊耀用著每一刻,為《暗》劇質問與回答著兩個問題:「故事為何需要述說?要怎麼說?」劇場性便由此長出。劇場的調度召喚了跳躍時空與材料的驅魔師,同時作為角色與象徵,也召喚了「鬼」,即不在世之人迫切想說出的。鬼經由死亡自然成為了所謂「歷史」,《暗》劇也成為了講述歷史的故事。 不想被歷史沖掉的聲音是不願為新朝代的到來而赴死的奴婢,也是領著觀眾和驅魔師到1950年代馬來亞的阿梅。在英國殖民與馬共殘黨共存的背景下,鄭、高兩人質問、詮釋、體現與轉換著故事和視角,逐漸織造出阿梅所寄怨的時間軸。面對英國的軍官、馬共的青年,阿梅被框限在劇本所說「大時代總需要愛情點綴」而要選擇相信其中一方的二元可能。馬共殘黨在森林裡勉強存活時,阿梅最終進到了軍官的宅邸,看見了英國人某種寓言式的捕獵戰績;多個不同殖民地所獵得的動物屍身被拆解、拼接,而阿梅的對自身的認同也與身體一同被英國富足的想像所被吞噬。她成了盲目的追求著軍官高俊耀口中「漂亮口音」的Portia。對於階級的投射與殖民主義所壟斷的人生可能性,在阿梅與Portia之間的靈肉拉扯被體現出,宛如夜宿破廟的書生屍身,在兩個想要據其為己有的鬼之間被搶奪,卻只證明了書生靈魂本身的死亡。 但阿梅不是Portia,她並不是英國人,軍官承諾的英國大廈矗立在台灣。她供出的馬共秘密成全了英國,卻沒有成全她對英國的想像。Portia只是故事,像阿梅等待著英國軍官的到來時,在電視裡的播映那些不同語言的五光十色。大廈中的電梯同時象徵了殖民階級謊言對於時、空的承諾,阿梅期待脫離自身在地理上與時間上的當下,都被電梯在同一個位置上下時所提供的期待而消殞。最終她的生命本身也成了故事,由高俊耀「驅魔師」所驅散。與此同時,時代轉動,而故事原本寄居的身體失了對過去的追求。歷史被剩下故事,而故事「被說出」後,更只剩下連影子都不留的、活在「過去」的「驅魔師」。 《暗》劇巧妙地將敘事本身作為質問與論述。藉由劇場的現場性作為媒介,《暗》劇以故事的召喚、上身與演員的所謂「腹語」迫使我們去面對歷史的現實和故事的虛構兩者的相互成敗,還有人是如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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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觀察筆記
「因為我愛演」:生活透過劇場身體的「道成肉身」
高俊耀的作品當中具有亞洲移民主體境況的社會關懷、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反思,和以劇場改編經典文學的特色。2014年與師承周逸昌、習梨園南管的鄭尹真共組「窮劇場」後,更是在獨創與改編作品中皆關心傳統戲劇與當代劇場的相互映照。 近年作品如跳脫原作角色與文本的《紅樓夢續》;以及與江之翠劇場聯合製作,從宋元南戲《朱弁》劇目溢出、連結1950年代台灣政治犯角色互文的《感謝公主》,從中皆可看見高俊耀劇場生涯早期透過直覺與實驗過程所發展的創作方法,不斷在與其他體系相會之下,持續變形、深化。 於是當我們意圖梳理與剖析這樣一位作者的創作核心時,時常圍繞著其在傳統與當代劇場軸線的移動與融合;或是作品回應社會議題與身分認同的藝術功能。這些主題是如此豐富、切題且重要,讓我們以為它就是創作者的使命、唯一核心,好似一切行動皆繞著此點、遵循清晰軌跡在旋轉。 當然,這樣通透的運動是創作者多年耕耘的結果,不過去試圖論述另一種模糊而流動的運動,揭開過程與細節,或許能夠幫助讀者與觀眾理解一位創作者的養成。 與其說作品能夠代表其作者,不如說作者總是透過作品表現其生活在世界上的主體經驗。如同圍繞著作者而延伸出的一群動作,裹上層層抽象皮膚,創作者不自覺地透露著其氣味與觸感,意圖與其他世界交會,展開對自己、他人和周遭世界的理解。此經驗不僅是主動的意識,也經由被動的綜合,形構著自我與人格的表達。 「讀了戲劇系後,就理直氣壯地寫劇本、當導演具體實現『我不是我』或許隱隱意識到內在有個非常惶恐,不曉得如何應對急遽變化的小孩吧。」 這段文字出自2020年出版的《親密:高俊耀劇作選》當中文集與自序。我們似乎終於有機會稍微窺見創作者自述的內在絮語,並尋找初期某種根植於生活經驗的創作核心,也就是某個「故事起點」與其在日後作品累積下的蛛絲馬跡。 其中「理直氣壯」這形容特別引人玩味,或許每個人都在實驗某些身分、某種手勢,讓其能夠參與世界、與他人連結。 「對我來說,作品與劇場創作是梳理他我關係、自己與世界的關係的一種方式。」高俊耀說道。從最生活的層面說起,高俊耀家裡開餐廳,那時候沒有智慧型手機,店裡總會放報紙讓客人配飯吃,它也成為高俊耀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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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追蹤 Follow-ups
傳統戲曲的現代挑戰 雙雙拿下年度大獎與表演藝術獎
第22屆台新藝術獎於今年6月1日下午舉行頒獎典禮,年度大獎由窮劇場與江之翠劇場合製的《感謝公主》獲得;表演藝術獎和視覺藝術獎則分別由臺北海鷗劇場以鄭成功為靈感創作的當代歌仔戲《國姓之鬼》,和關注台灣移工處境的你哥影視社《宿舍K Tc X》獲獎。3個獎項即有兩組為糅和戲曲的表演藝術作品,且不約而同地對傳統形式與技藝的現代意義有所討論與探索,得獎別具意義。 本屆決選團由戲劇學者林鶴宜擔任主席,帶領藝評人張晴文、電影導演黃亞歷、製作人孫平、旅法藝術家鄭淑麗(CHEANG Shu Lea)、澳洲阿德雷德南澳美術館館長蘿娜.迪芬波特(Rhana Devenport ONZM)與德國柏林Radialsystem藝術中心總監馬提亞斯.摩爾(Matthias Mohr)進行3天高濃度的討論。評審團給予《感謝公主》高度肯定,認為其文本結構細膩,深刻展現傳統梨園戲與現代劇場的藝術特質和技法,窮劇場與江之翠劇場在各自專長之處找尋對話與交融的空間,為當代劇場與傳統戲曲開拓新的共作可能,同時亦於藝術辯證中,體現生命難能承受之重。(註1)《國姓之鬼》則無論在敘事結構、演員表現與題材處理上,展現出積極的實驗性,演員本身的深厚表演功力,將形式消化並展演出傳統戲曲當代的新路徑。(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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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探索人的精神狀態 《大世界娛樂場Ⅲ 白日白晝》
「賭」讓人跟命運如此靠近
跟隨同系列前作,編導高俊耀的《大世界娛樂場Ⅲ 白日白晝》持續挖掘「賭」與現代社會更深層的內在連結,從賭的外在世界,進入到「人在這裡面的一種精神狀態」高俊耀認為,賭為人們開啟了一個巨大的想像,提供了一個跟命運接觸的機會。而依循著窮劇場對聲音與肢體的探索,這部直面現實社會的作品,「我們不傾向直接搬演,而是在整合消化之後,放入創造的角色和情境裡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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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是可以理解彼此的場域
過去10年,隨著臺中國家歌劇院、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臺灣戲曲中心、臺北藝術中心陸續完工,加入原本孤單的國家兩廳院行列,台灣劇場圈因而進入圈內人戲稱的「大劇場時代」。再加上地方文化中心整裝改建、也有不少空間挪作表演空間使用,整體座位席╱待賣票數翻了好幾倍。業界討論逐漸從「場館不夠用」,轉移到「觀眾在哪裡」的困惑。(註1) 「觀眾在哪裡」不只意味創作生態的市場考量、產業結構與成本回收。表演藝術既然作為現場藝術,唯有觀眾的存在,才能實現作品的存在。撇開利益取向的商業操作不談(雖說談「錢」也很重要),創作者面對什麼樣的市場、去哪裡尋找潛在觀眾,事實上也都本於「如何用創作和觀眾建立關係」。本文因此自音樂、舞蹈與戲劇領域,訪問捌號會所、壞鞋子舞蹈劇場(後簡稱壞鞋子)與窮劇場,一探創作者以團隊為出發點、和觀眾連結的策略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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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銳藝評 Review
後疫情時代的「劇場─電影」 跟著《安娜與蘇珊》反思媒介形式
有趣的是,觀眾在網路上和窮劇場位址「壹玖」現場的(投影)螢幕前,都只能觀賞作品一次,準時開演,同場次不重播。暫不論影像鏡框的存在,若只看一次,似乎頗得劇場「不可重複性」之要領;若參與其他場次,又會因為影像重複而感受到錄像「可重複性」之本質。看戲也是觀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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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型策展、聲音、參與 21世紀以來台灣劇場的異質實踐
自一九八○年代以來,透過創作、展演、論述、政策、養成等活動,台灣的表演藝術作為一門專業、作為公共領域的形貌也漸漸浮現。然今日對公共領域的思考不再是單一、普世的,無論「劇場」或「觀眾」都不是抽象的同質整體。本文選自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將於近期公開之「國藝會補助成果檔案庫─現代戲劇專題」綜覽的系列回顧,納入廿一世紀以來,走出制式舞台展演或戲劇對話模式的創作,並以「小型策展」、「聲音」與「參與」三組關鍵字出發,試圖描繪其與「現代戲劇」之互動關係,書寫其間之拉鋸、延伸、對抗,抑或是補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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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企畫 Feature 今年我想看:
二分之一Q劇場《流光似夢》 窮劇場《親密》 盜火劇團《吉卜拉》
年之初,要指出三個所謂「想看的節目」,對想過得即興自在一點的我來說,是個難題。硬挑了出來,才發現挑的都在實驗劇場演出,首先潛意識裡,我恐怕愈來愈懶惰到離家太遠的地方看很長很大的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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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畫特輯 Special
你連數字也不是
荷官的僵直和電投人的扭曲,是反映他們現實處境的社會姿態,而她的硬撐和他的被壓垮,無非是為了確保巨額賭注可以持續流通。也就是說,他們只是數字的媒介,他們的身體姿態是被數字雕塑出來的,那不只是社會的、更是經濟的姿態。但最令人不寒而慄的還不是這個,不是冰冷的數字在割肉剔骨,而是她和他是自願的剝削者,是你我看著他們操勞到滿臉大汗,卻還掛著滿面笑容,居然都能跟著發出會心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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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上場 Preview 台澳共製《大世界娛樂場II》
提問生存 對「賭」人生
二○一三年在澳門藝術節演出的《大世界娛樂場》,從大大小小、紙醉金迷的博彩娛樂場,窺探「大世界娛樂場」這一座巨大的當代城市徵狀。導演高俊耀與澳門「足跡劇團」將推出該作第二部,從賭桌延伸到人生賭局,透過分別來自台灣與澳門的四個演員,以粵語及中文交錯演出,帶觀眾逼視早已置身博彩模式的當代生活,深入慾望與夢想的交匯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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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評論 Review
裸露在偽裝底層的慾望
感官慾望透過「吃」這件事,「吃」了只有美味名稱的幾項菜餚;重點卻在於一起在家吃飯,這件唯一僅存的美好想像,轉成為慾望的相互吞噬。 這種吞噬的緊張感,倒不是外在世界發生了什麼事,而是身體內部的不斷迴旋下降又上升。但,也就在這裡,我們像似少掉了一些現實感,讓彼此去建構與觀眾的抗詰或對話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