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现代」人，生活在「现代」的社会，如果我们不知道「现代」的戏剧发展过程，那么，无论是做为一个剧场艺术家或一个欣赏者，我们对表演艺术的热爱都会有点心虚：上焉者人云亦云，慌慌张张地绕著地球跑；下焉者抱残守缺，以自己的「最爱」来遮掩自己的无知。这两种心态有时甚至荒谬到看完一出自己很不喜欢或甚至看不懂的演出时，还必须强颜欢笑，说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
注解现代戏剧
现代戏剧一般都从一八七〇年代，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用散文写社会问题剧开始算起，直到今天，包括所谓的写实主义戏剧（realist drama）、现代主义戏剧（modernist drama）和后现代主义戏剧（postmodernist drama），都可说是最近一百多年来的现代戏剧（modern drama）（见图一）。
値得注意的是，我这里的用法将写实主义的戏剧也列为「现代戏剧」，而不是将写实主义戏剧跟现代戏剧对立起来，理由是──如布罗凯特和芬得理两人在一九九一年出版的《创新的世纪》一书开头所说的：「写实主义这股潮流在现代主义的进化中扮演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特别是在摧毁有关真理、道德和适当的题材这些几乎绝对的预设方面。在以前的几个世纪里，这些预设构成了艺术创作的基础。」由于写实主义的剧作家们做了开路先锋，所以不应当将写实主义戏剧排除在现代戏剧之外。
在中文的用法里，我们时常将「现代」和「现代主义」两个字混用，因此产生许多原可预防的悲惨结局。举个现代舞方面的例子来说：玛莎．葛兰姆和模斯．康宁汉是「现代舞」的大师，这点大家都同意。可是，如果我们说他们两人的舞作都是「现代主义」的经典那就错了。事实是：葛兰姆应当是「写实主义」的现代编舞家，而康宁汉则是「现代主义」的现代舞开路先锋。这种习焉不察的混淆在台湾舞蹈界并没有妥善解决，因此，碰到「后现代舞」这个新名词的出现，我们的现代舞族谱就不知所终了。
依目前学界的议论看来，比较可行的解决办法是将写实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三者全视为现代艺术演变中的三种潮流；如此，易卜生、契诃夫、皮蓝德娄、布莱希特、贝克特、穆勒等人都是现代戏剧的大家。当我们要说明他们各自的功过或新陈代谢时，我们再用写实主义来说明易卜生和契诃夫，用现代主义来解释皮蓝德娄和贝克特，用后现代主义来说明「后布莱希特」的德国戏作家穆勒。
导演的兴起
当现代戏剧在一八七〇年代初试啼声且一鸣惊人之际，剧院内部也悄悄地进行了一场影响深远的革命──导演的兴起。剧场的艺术不再只是几个明星演员照著剧本恣情发挥就够了；剧本、表演、舞台、服装、灯光这种种因素，需要一个「作者」来加以统合。经过萨克斯．麦宁根公爵和理查．华格纳等人在十九世纪的实践和鼓吹，导演的角色逐渐明确、被接受。到了二十世纪，导演甚至取代了明星演员和剧作家在剧场的地位，成为「剧场艺术」的主角。时至今日，我们谈「现代戏剧」已经不能只是念念几个剧本，分析它们的主题、情节、角色、语言而已；我们必须谈导演和他们在剧场艺术上的创新。譬如说对台湾剧场影响相当大的贫穷剧场、环境剧场或后现代剧场，它们的创始人都不是剧作家，而是导演或集编剧和导演于一身的「编导」。
剧场艺术（theatre arts）跟文学性浓厚的戏剧（drama）并不是完全截然二分的东西。导演所主导的剧场艺术在过去一百多年来也跟戏剧一样，同样可以分成写实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三种风格来讨论（见图二）。在这个现代戏剧讲座，我们讨论这些风格的流变时，将不只兼顾剧作家和导演的贡献，同时，在适当场合，也将扼要地讨论演员、设计师和制作人（艺术指导）的贡献。为了敍述的方便，在不需特别区分的时候，我们用「戏剧」一词来兼指戏剧文学（属于剧作家的）和剧场艺术（属于导演的）。
剧场艺术的千堆雪奇景
做完以上的「名词解释」之后，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来看看今天讲座最重要的一张图表：「现代戏剧的流变」（见图三）。首先，这张图表约略呈现了各种主义之间时间上的关系。譬如写实主义戏剧出现于一八七〇年代，在一八九〇年代演变成极端追求「客观真实」的自然主义，到一九三〇年代，在共产世界则演变成社会写实主义。其次，这张图表将现代戏剧约略分成写实主义和反写实主义两大阵营：──写实主义戏剧及其变奏雄踞了二十世纪的舞台，可说是现代戏剧的主流。相对的，反对、批判和抵拒写实主义的各种反写实流派如象征主义、前卫运动、史诗剧场、残酷剧场、第二次前卫运动和后现代剧场等，则前浪后浪相接，翻涌出剧场艺术的「千堆雪奇景」。
写实主义和以现代主义为代表的反写实主义浪潮，二者之间的辩证性发展使得现代戏剧一直跟著我们的生活、时代、环境亦步亦趋，开拓出世界大舞台中最具兴味的一小片空间。中国现代戏剧主要即受图三中各种主义所影响，因此，当我们循著表中的各个现代戏剧里程碑往前探索时，不只是加深了我们对西洋现代戏剧的认识，也会更淸楚地了解我们自己的剧场所拥有的潜力、魅力，甚至暴力！
本文作者介绍读者「自我修行」的参考资料：
录影带：
The World is a small Stage, Modern Theatre section
英文书籍：
Brookett, Oscar G. and Robert R. Findlay
1991 Century of Innovation: A History of European and American Theatre and Drama since the Late Nineteenth Century, 2nd ed.Boston: Allyn and Bacon. pp. 1-15“Challenging the Status Quo.”
Esslin, Martin
1971 Reflections: Essays on Modern Theatre. New York: Anchor Books.
Lukacs, Georg
1985“The Sociology of Modern Drama,”Essays on German Theatre, ed. Margaret Herzfelf-Sander. New York: Continuum. pp. 141-64Schechner, Richard
1982 The End of Humanism: Writings on Performance. New York: Performing Arts Journal Publications. pp. 13-76
Szondi, Peter
1987 Theory of the Modern Drama, trans. Michael Hays.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pp. 1-44,“The Drama and the Drama in Crisis.”
Williams, Raymond
1966 Modern Tragedy. 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1 Culture. Glasgow: William Collins Sons & Co. pp. 148-80.
中文书籍：
布罗凯特著，胡耀恒译。〈世界戏剧艺术欣赏〉台北：志文出版社，1974
赖特著，石光生译。《现代剧场艺术》台北：三越出版社，1978
班特莱著，林国源译。《现代戏剧批评》台北：联鸣文化公司，1981
颜元叔主编。《淡江西洋现代戏剧译丛》剧本系列，台北：惊声公司 Ca.1970
汪义群编。《西方现代戏剧流派作品选》共5卷，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9
文字｜钟明德 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系副教授
（本文内容于三月三日周四晚间十一时中广「音乐生活杂志」节目以访谈方式全省播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