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在台北越界创团首演〈失乐园〉中,以歌声淸亮甜美的天使一角,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林慧玲是个从小学古典钢琴、大学学声乐的女子,在短短几年间便在台湾艺术界闯出一片天地,足跨舞蹈、戏剧、电影作曲,成为新一代音乐创作者中最耀眼的新星。
说林慧玲是「蹦」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要不是一九九四年在台北越界创团首演〈失乐园〉中,以歌声淸亮甜美的天 使一角,让人眼睛为之一亮,林慧玲可能一如多数幕后工作者,为台前绚丽的色彩所掩盖。这个从小学古典钢琴、大学学声乐的女子,在短短几年间便在台湾艺术界闯出一片天地,足跨舞蹈、戏剧、电影作曲,成为新一代音乐创作者中最耀眼的新星。
挥别象牙塔,走入人间
从小就学钢琴的林慧玲最初是一心想朝古典音乐发展的,但因家里养不起专业学音乐的孩子,直到大学才真正开始接触正规音乐系统。没进音乐班,她也没闲著,小学、国中、高中一直是学校音乐团体的活跃分子。小时因为声音很大管(声),合唱的solo想当然尔一定找声音大的,所以林慧玲就一直担任小学合唱团的独唱部分,国中则因常参加各种比赛,久而久之就习惯当leader,担任比较重要的工作,如指挥、独唱、伴奏等。加上当时正兴起校园民歌活动,林慧玲无师自通的提笔写下第一首作品,那年她十四岁。
度过苦闷的高中三年,终于如愿进了东吴大学音乐系之后的林慧玲,以为从此可以倘佯在曼妙的音乐国度里,没想到的是,大学四年却让她体会出古典音乐的局限性,从而转向其他音乐类型的创作路。
「因为我的音乐学习背景不同于音乐班学生,突然进入一个封闭系统让我十分困扰,那不是我想像中的学习方式」林慧玲回忆道,这种每天关在琴房练琴、练唱,与外界毫无接触的象牙塔学习方式,让她从新思考「音乐」到底是什么,是否一定得透过这种学习方式才能学得。另方面,她仍努力吸收各种音乐知识,到图书馆找各种古典音乐录音,听到了很多精采作品,但却发现这些音乐与现实社会是脱节的。
大三那年,林慧玲用管弦配器法写作曲子,参加第五届大学城音乐创作比赛,拿下第一名和作曲奖,才恍然明白原来音乐也可以是不那么严肃的,开始将触角向外延伸,尝试创作一些通俗的作品。但另一方面,她开始随戴洪轩学理论作曲,以打下扎实基础、增进作曲技巧。拿到靑春之星(young star)奖学金后,林慧玲一度徘徊在赴义大利学习声乐、抑或留下来另谋发展的两难中,陈世兴适时出现,让她的音乐之路有另一种转折。
一头栽入表演艺术创作领域
透过朋友的介绍,林慧玲开始接触到当时由陈世兴所引进的新世纪音乐(new age),而陈世兴对她以管弦乐手法编创音乐亦觉十分有趣,二人相互交流、观摩著对方的作品。「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电子合成乐这个名词,以前从来不知道音乐可以在一台机器上做出来,我们一定得集合好几种乐器,而且都是live的,这种经验很新鲜;而新世纪音乐听起来也很舒服,像是自然贴在皮肤上的感觉,不需正襟危坐专心听、事后还得给评论。」林慧玲笑称,至此,她才确定离开古典音乐的狭隘范畴,向更多的未知挑战,先前惶惶不安的心也逐渐底定。
理想说得容易做来难,在台湾要靠创作维生更难,幸而在朋友的协助下,林慧玲顺利的展开职业创作生涯。初时朋友会介绍一些case给她,久了也逐渐累积出一些客户,和表演艺术界的合作,则是始于和古名伸舞蹈剧场的合作成果。和林慧玲原本即旧识的古名伸一九九三年回国后,以所学的接触即兴编作《浮世绘之五──行色》,在听了当时林慧玲为宜兰区运会大会舞所作音乐后,觉得挺对味的,就请林慧玲为新舞作曲。现在回想起来,林慧玲觉得那是她最努力的一次,因为从没做过,怕会搞砸,在对舞蹈不是很有概念的情况下,林慧玲从一开始排舞就去看,甚至跟著跳,试著抓出一些感觉,然后加一些对古名伸以往舞作型式、音乐表现手法的认知,写作出一些具冥想、流动、绵延不断感觉的音乐片段。
但是不对。古名伸听了音乐后直摇头说不是她要的。于是二人重新寻找声音,林慧玲找了一些不同的音乐型态来作,「一直到做出一种具反讽味道又有点好笑的音乐,古名伸才说『对了,这就是我要的』哇!跟以往的都不一样,我才知道原来她正处于一个瓶颈,想要一反过去风格,来点不一样的。我就作了六段的乌龙大会串,把很多好玩的音乐都放进去,例如其中一段是一个很特别的钢琴声夹杂著抽水马桶水声。」这次的经验让林慧玲在与往后合作者沟通时更加缜密。
《浮世绘之五──行色》演出后大受欢迎,表演艺术界人陆续开始找她作曲,郭晓华、陶馥兰、吴素君、卓庭竹、绿光剧团、果陀剧团、台北越界舞团,电影音乐、宗教音乐、冥想音乐,各种创作邀约塡满了林慧玲的时间表。
第一次和戏剧界合作是和绿光剧团合作的歌舞剧《站在屋顶上唱歌》,也是绿光剧团的创团作,走的比较是大众音乐的方向,「团里都是年轻人,要的东西很淸楚,合作起来很愉快。」但林慧玲自认为所做歌舞剧真正成型是在《小李子不是大骗子》。
和台北越界舞团的合作是林慧玲记忆中最愉快的经验,因为事前便知罗曼菲的乾脆性格,在经过二、三次的沟通后便大致底定。「接下来就是从她吿诉我的故事中去寻找相关的素材,从各角色去找到相关的乐器、声音,然后在笔记本上画出结构图,最后再开始构思音乐,并决定音乐所占的比例,如何作最有效衬托等。」
向多元的创作方向走
当然,并非每次的合作都是很愉快的,这时林慧玲便尝试著自我调整、分析,「在概念上有些人就是不能那么在一块儿的,若自己不加以调整,就会合作的很辛苦。戏剧上有很多就属这种技术上的帮忙,这时就需换一个角度来思考,当作纯粹是帮忙,可能呈现出来的东西就称不上是创作。但若遇到对味的就能享受那种心灵契合的愉悦,觉得可以把自己最好的部分都掏出来。」
在创作乐器的使用上,从正统乐器、电子合成器到木鱼、水杯、沙铃、口风琴,甚至自行制作简便发声乐器,无一不包。「创作最吸引我的是,我可以作实验,像一发明家,可以去找很多素材来玩,而不是说作音乐就要给一个固定格式,端视各种需要而定。」每次出国林慧玲也一定到处收集各种发声素材,以丰富创作。
除了大量吸取知识、收集素材,聆听别人作品也是必须的。「这是作曲上一个两难的问题,一方面我当然希望这个作品是原创的,不是模仿的,但现在资讯四通八达,随时都有最新的东西进入耳朶,因此,除非对方明确的吿诉我,他要的就是像某某人的风格,否则我都尽量避开。即便是要将别人的风格转化成自己的东西时,对于声音的处理、旋律的线条,乃至于素材的运用也都加以转换。像素材可以相同但情绪不同,可以顺著合作者给的题目去找相关的材料,但尽量和听过的不一样。」
国外许多剧场、舞蹈音乐创作者,如Philip Glass、Stephan Micus、Mer-edith Monk等均具个人独特风格,对这种风格的固定,林慧玲觉得有好也有坏。「好处当然是可以广为人知,但也可能因此而被限制住,觉得你就是这个样子,蛮可怕的。这也是我近二、三年来创作有点辛苦的原因,必须不断思考如何让风格不囿限于一个样子。」
在做了几年实验性强的音乐创作后,在一次机会中接触到本土音乐制作,让林慧玲的创作有了根本性的改变。
那次是吴念真的电影《多桑》要制作一些音乐,透过朋友介绍,将毛片给林慧玲看,结果林慧玲看完后哭了二、三天,「我是道地的台湾人,但从小到大总以为台湾人是比较低的,不太能认同,也不太能打入那个圈子,直到看到《多桑》,那是一部活生生的台湾人的平凡故事,让我重新去思考以往从不碰的『本土』音乐」。而去年国际舞蹈节中,林慧玲受邀为一只《采茶舞》重做配乐,更让林慧玲对所谓「鄕土」、「民俗」有更深一层的认知。林慧玲形容,初听到《采茶舞》的音乐时,觉得真是俗气,活像民间游艺活动的音乐,但在反复的聆听后,林慧玲开始为其中的旋律所吸引,那种来自民间生活底层的声音不断地撞击著林慧玲,于是,创作出本土、民间生活的音乐便成了林慧玲未来创作的方向。
感叹音乐无法保存
一如国内音乐创作者共同面临的问题,林慧玲认为目前最困扰她的不在创作,而在如何能将这些音乐保存下来,让别人有机会听到。因为表演本身是稍纵即逝的,除非有再次上演的机会,否则再现率是微乎其微,但在台湾重复演出频率不高的情况下,要想保存便需借助录音出版,而这又牵涉到资金问题。在通常拿到的报酬,只够做完音乐,甚至还要倒贴的情况下,录音保存便像是遥遥无期的梦了。
虽然如此,林慧玲仍很享受这种创作方式,「跟每个人合作都是一种磨练,因为剧场人大都十分前卫,多的是稀奇古怪的点子,过去都是他们丢给我fol low,现在我也常将我的点子折射回去,形成有趣的互动,有时我也会将一些奇怪的乐器,像拇指琴等拿给舞者玩,刺激出新的声音表现手法,这才是我期盼的工作方式,一如我希望所做的音乐是大众都能懂得,不是只有少数人能享有。」
特约撰述|林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