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巴多许(Gyorgy Szabdos)是匈牙利当代爵士乐的核心人物,萨氏去年访台时,本刊特别安排专访,希望国内乐迷在欧美主流现代/爵士音乐之外,也能一窥草原与时尚调和的匈牙利音乐。同时特别感谢辅大外语学院赵德恕博士(Jmre P. Tsoldos)全程以匈牙利文现场口译。
可否谈你学习接触音乐的历程?
我小时候就在一个充满音乐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父亲是医生目前已经过世,母亲目前八十八岁出身音乐世家,与许多匈牙利知名音乐家是非常好的世交,家中可以说好几代都有音乐人。
自小我对音乐的感受力就特别强,八、九个月大就会哼唱母亲唱的歌,八、九岁开始自学钢琴。双亲对我当时的音乐教育也相当注重,尤其是母亲总是找最好的钢琴老师,送我去学习。在我家中经常演奏匈牙利音乐,而当时我同时也对德奥音乐产生兴趣。
逐渐地我开始思考自己家鄕的音乐与欧洲音乐的关系,那也是自我认知的开始。知名匈牙利音乐家柯大宜说,小孩子在出生前就要接触、学习音乐,我相当同意他的看法。印度哲学对音乐的看法也跟匈牙利很像,他们强调“Satwa”,意指「连续不断的活力」。我认为音乐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在节奏上头,就在这样学习与思考的过程中,我对音乐的兴趣也越来越强。
一九五五年你组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乐团,那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其实那是中学时代,每个周末社团的唱歌表演活动。不过那样单纯的演出却遭到校方反对,校长每周要我到校长室去罚站报告,他总是问我,「你以为你是谁呢?」在当时,共产当局将音乐视为洪水猛兽相当反对。也就在这种气氛环境下,我想透过音乐传达追求自由的想法也逐渐萌芽。
绝不轻言离开故鄕
谈谈你对Free Jazz的看法?
我是一九六二年开始玩自由爵士,匈牙利对音乐发展的压迫让我产生一种反抗的灵感。其实,我六四年在大学学的是医学,也拥有医生的资格,但是我却认为在医学院里解剖尸体是件没有灵魂的事,与自己的家庭信仰以及心灵的音乐产生冲突,因此后来我还是决定走职业钢琴演奏家的道路。
而爵士音乐中那种充满即兴、自由的感觉,可以说完全地契合我当时心灵的空虚,因此自由的感觉迅速滋长。
你音乐中的「自由」理念,与共产极权的意识形态箝制,您愿意谈谈吗?
的确,在二次大战之后,匈牙利沦落铁幕,受到苏俄的压迫。因此音乐家们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创作音乐的自由,因为他们不容许模仿资本主义的产物。
不过,我自己当然不会就此放弃自己心爱的音乐,因此音乐表达自由的欲望很强烈,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要素。因此我就自己创作同时弹钢琴,将浓烈的自由意识,包装潜藏在设计后的音乐语法中。
尽管如此还是触犯了政治禁忌,音乐被匈牙利共党禁演,就算是西班牙圣斯巴钦爵士音乐节首奖、匈牙利音乐奖、李斯特奖这些荣耀还是抵不过行政命令,但我依然不轻言离开故鄕,因此我的音乐可说封闭在铁幕数十年。
您的音乐有蓝调薰陶、印度音乐的冥想、爵士的即兴、匈牙利民歌的味道、现代音乐的风格,您如何融合不同风貌的音乐元素?
匈牙利音乐与西方音乐差异之处,在两种音乐撞击在一起时格外明显,这也让我不断地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事实上,我采用的方法并不是真的「解决」它们,也就是不是消灭西方音乐的风格,或者是消灭匈牙利音乐的风格,而是找出让他们相处共存之道。
举例来说,水跟火是不相容的两股势力,但是却有可能在「水火同源」的情况下相处。思考匈牙利音乐与西方音乐的差异,并找出他们可以共同发展的方向,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在做的事。像是斯洛伐克人也演奏匈牙利音乐,但是就是跟匈牙利人不同,音乐本来就存在著许多变貌,需要用心思索解决以及整合。
我特别喜欢黑人的雷鬼音乐,因为它听起来是那样富有变化、充满弹性,有一股包容的特质。而我处理各种不同特色的音乐融合,就像是将不同花色或图案的磁砖,有逻辑性地拼贴在地板上一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巴尔托克的传人
你曾被匈牙利乐手称为巴尔托克的传人,更被李格替(Ligeti)赞许为匈牙利当代最重要的作曲家,谈谈巴尔托克、李格替、以及匈牙利新音乐。
巴尔托克与柯大宜的确是匈牙利伟大的音乐家,他们的音乐对我来说,就像生活中的空气一样地自然且不可或缺,匈牙利家家户户充满著这两个人的音乐,因此他们的音乐对我的影响是全面同时潜移默化的。
李格替我个人也非常佩服他,他本来是犹太人,他的音乐里面并非全都是匈牙利音乐,只是因为流亡到外国才以匈牙利音乐家的身分知名于西方。他与当时其他犹太人的想法不太一样,因为犹太人普遍认为匈牙利音乐是没有价値的,不过李格替的音乐里面,最重要的要素显然还是匈牙利民间音乐。
事实上,匈牙利音乐是相当具有吸引力的音乐风格,它长期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很深,所以这个位处东、西方交会之处,孕育出独到的音乐语言。像是匈牙利音乐经常会同时出现西方七声音阶以及东方五声音阶(Pentatonic,来自希腊文),研究西方以及匈牙利古老民乐,让我有许多收获。
像是我个人的创作与演奏,就深受Rubato-Parlando(意指充满活力的沟通、讲话)的影响(萨巴多许为了跟笔者解释什么是Rubato-Parlando,还率性地唱将起来),这种将音乐自由地延展压缩的过程,是一种重要的哲学概念,音乐文化的融合议题往往就在这里找到答案。
休闲时您通常喜欢从事何种活动?
我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人,在休息时,喜欢静静地思考,或是阅读有关哲学、灵魂方面的书籍,要不就是打坐冥想、练练瑜珈。而我也很喜欢游泳,「水」对我来说相当重要,跟音乐一样。
文字|赖伟峰 媒体工作者
延伸阅读:
《表演艺术》杂志91期「新视窗」第九十页〈草原与时尚的新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