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自传》虽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出,但重要的是它让我们看到了萨多诺对声音与动作的探索。
「亚太传统艺术论坛」 印尼萨多诺舞团 《身体自传》
10月7〜10日
国立艺术学院展演艺术中心舞蹈厅
身体的记忆
身体的记忆不但是艺术家毕生的累积,而且经常是艺术家作品呈现时,不知不觉投射出的创作张力,这句话在印尼舞蹈家萨多诺(Sardono W. Kusumo)的作品里得到印证。
一九四五年出生的萨多诺八岁习武,十一岁学习较为优雅细致的传统女子爪哇舞蹈,逐渐有系统地累积传统的动作语汇,建立起他的舞蹈技艺。六一年学习猴舞是他的转捩点之一,他察觉到一种直觉性的创作方法,于是他开始从传统转向实验性的创作。六四年又跟随美国现代舞蹈家金.艾德曼(Jean Erdman),学习到如何通过即兴与组合发展出编舞者的理念。
此后,萨多诺开始象征地运用印尼神话及民俗庆典,结合当代的前卫艺术观念和爪哇古典舞技巧,探寻属于艺术性及情绪性的潜在逻辑,再从中创造、寻找新的表现方法。一九六八年萨多诺回到雅加达,开始发表他兼具实验性与爪哇传统精神的创作。
八〇年代后期,萨多诺致力于探索爪哇文化的根源,发展出冥想式的表演,呈现的是祥和与松弛的想像世界。近年来他则著力于声音与动作的探讨,他提出「是声音创造了动作,还是动作创造了声音」的议题,也是此次来台参演的重头戏之一。
恍惚的情境
这次在台湾演出具宗教仪式性独特风格的舞码《身体自传》,萨多诺企图运用声音和动作的关系,呈现他的理念。
第一段开始于冥想式的独舞,承袭了印尼舞蹈中恍惚的特质。他运用体内发声而产生的振幅,牵动体内器官及脑内的振动,并在持续的发声中促使身体晃动而进入恍惚的状态,时而贲张、时而寂静,但其中依稀可见到爪哇舞蹈中低重心、开胯、高提脚时脚板与地面平行等动作特质,呈现出有如大祭师般盛气凌人的威仪与风范。第二段,四位舞者躺于地板上,双手各自捧著点火的蜡烛,他们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身体及轻缓地滚动,同时小心翼翼地盘转著手上的烛火,属于具难度的技巧性动作展现。当他们将烛火放置于地板上,起身缓慢地在他们传说中构成生命的三要素(风、水、火)之一的火上行舞,有如生命的延续,也有如在我们庙会中「过火」的净化作用。第三段,四位舞者运用旋转及群体的彼此穿梭,属于流动性的情境。
整场演出不到一个小时,没有激情的时刻,观众唯有跟随著起舞者,欣赏著爪哇式的现代舞。在没有会意的旋转中,表演淡淡地结束了,观众们有的还未进入状况,有不知所措之感,但仍很有风度地给予掌声。从作品的整体展现看来,编舞者虽然企图脱离宗教形式,但他营造的氛围仍难跳脱宗教的仪式感。
萨多诺的独舞是整个作品的精华,对声音与动作的运用有独到的掌握。群舞者的身体质地与独舞者相较,似乎是因不够投入而显得飘忽。而创作者对声音与动作的诉求,在第二段以后也未见成效,有头重脚轻之憾。
动作与声音的反射
《身体自传》虽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出,但重要的是它让我们看到了萨多诺个人对声音与动作的探索。他提出的「身体的动作是肉体的本能反应」以及「声音和动作的产生,像是呼吸一样地自然」的见解,从字面上不难看出,他借由自己体内的发声,用以引动自发性的身体动作。其实这也是在表演训练或创作中,经常运用的即兴方法之一,并且可以依个人的投注情形,进入到恍惚的状态。
「恍惚」在印尼的民间舞中是重要的舞蹈特征之一,例如印尼的代表性民间舞桑漾(San Hyang),人跳舞时神入其身,有如乩童起驾般的神圣性舞蹈,起舞者必须经过两天以上的斋戒才可以参加,经常是以童女为主。进入恍惚的表演会有如催眠一般的效果,但剧场毕竟仍是表演,如何进入恍惚以及进入恍惚的程度,经常是表演者最大的桃战。
在恍惚之下,人体反应出的动作属于未经由大脑神经传导的直接性动作。这些动作当然会包含表演者成长的民族性背景、学经历,及当下对生活、生存环境、周遭的生态等多层关系的混合,反映出表演者生命中深层的累积,亦是潜意识的呈现。
萨多诺是崇尙宗教的爪哇人,学习过爪哇传统舞蹈,作品里呈现出属于具宗教性的仪式感;在表演艺术的处理上,他则提升了传统的规范,结合了现代的剧场效果。虽然西方人眼中神秘的东方色彩,在我们看来似曾相似,但在熟悉中仍具有明显的爪哇式民族色泽,更有他深入研究与探索的肉体与动作特质。他的作品因为具有个人特色及爪哇民族的风格,而扬名于国际,也符合了在大一统的全球化快速渲染之下,愈是民族性就愈是国际性的说法,値得创作者借镜。
文字|胡民山 舞蹈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