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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罗是李斯特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他也是德国十九世纪下半叶最重要的指挥家与钢琴家。(本刊资料室 提供)
炫技的传承 炫技的传承

忠实于李斯特的伟人

李斯特弟子汉斯.冯.毕罗

毕罗喜欢放两台钢琴在舞台上,视情形,看演出时是把脸面对观众或是背对著观众,来决定「藐视」听众的方式,在一次他指挥首演布拉姆斯交响曲后, 听众们毫无反应,他转身向听众们说「你们似乎还听不懂这个曲子, 那我们只好再从头演奏一次了」,这回果真掌声如雷。

毕罗喜欢放两台钢琴在舞台上,视情形,看演出时是把脸面对观众或是背对著观众,来决定「藐视」听众的方式,在一次他指挥首演布拉姆斯交响曲后, 听众们毫无反应,他转身向听众们说「你们似乎还听不懂这个曲子, 那我们只好再从头演奏一次了」,这回果真掌声如雷。

李斯特最早的一位学生、同时也是李斯特女婿的汉斯.冯.毕罗(Hans Von Bülow,1830-1894),可算是十九世纪,甚至到二十世纪,一直是德国式音乐家(Tonkunstler,直译「声音艺术家」)的一种范例。毕罗不仅在钢琴演奏上对整个世纪有著极大的影响力,在指挥的领域上也拥有最重要的地位。柴科夫斯基的第一号钢琴协奏曲就是题赠给冯.毕罗的,并由他于一八七五年时在美国波士顿作世界首演。而华格纳的二大歌剧《崔斯坦与伊索德》Tristan und Isolde(1865)及《纽伦堡的工匠歌手》Die Meistersinger von Nü rnberg( 1868)也都是由毕罗指挥世界首演,除了指挥外,毕罗也作曲,他认为钢琴家们必须要拥有对音乐的纯熟技艺(如转调、和声、对位),每位钢琴家都该有能力将贝多芬的f小调《热情》奏鸣曲转调为升f小调弹出才是!

毕罗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够用两手各以八度弹出巴赫平均律里的两声部E大调赋格。在音乐上的卓越技艺、尖锐的智慧、百折不挠的毅力、突出而不妥协的个人特性、口无遮拦的独裁言行、充满自信的优越感,加上有著深厚精致文化的传统背景,超强的执行力与领导个性,冯.毕罗建立起一个流传数十年(甚至百年),至高无上的德国音乐演奏传统(同时在钢琴演奏与指挥上也是如此)。

不同于许多钢琴家,冯.毕罗的出身优越,也非犹太人,他拥有「男爵」的头衔,来自一个传统悠远的贵族。他的父母亲在一八四〇年初期,每当李斯特到德勒斯登演奏时,就会邀请这位音乐巨星到他们家中与朋友们相聚。某个晚上,毕罗的双亲提起他们有个正在学琴、颇有天分的十二岁儿子;在此不久之后,李斯特被邀请到附近一个家庭中演奏,虽然已经很晚,小孩们早已上床就寝了,然而,李斯特却坚持把小毕罗从睡梦中叫醒来听他演奏。小毕罗这时才第一次亲眼看见了被众人视为「神」的李斯特,而与李斯特一生难解的命运之缘,因此展开。

很好 但会很困难

虽然,毕罗学琴、对位,甚至在九岁时也曾经随克拉拉.舒曼的父亲威克(Friedrich Wiek)学过短暂的时间,毕罗也一直心存感激,并写道:「您(威克)是第一位教我如何用耳朵聆听,把我的手有规则、正确地刻印成型(在演奏时,双手只有一种姿势在弹奏);并将我的天分从潜在意识的昏晦中,引向具意识的亮光」。然而,毕罗的双亲并不希望他们这个聪明的儿子学音乐!据毕罗的母亲说,毕罗小时候体弱多病,至少有五次差点病死于「脑炎」,而毕罗自己也说他小时候,「既没有音乐天分,也不喜欢」;直到有一回,重病后,他必需躺在床上休养,他开始静静地读著贝多芬、巴赫的乐谱,而就在这时,他看见的每个音符都镶入了他惊人的记忆力中,从此,他对音乐的态度全然改变了。其实,毕罗的一生与其学习音乐的过程都是崎岖不平的。由于双亲个性不合,争吵不停,让毕罗痛苦不堪,他一生都被「头痛」所困扰,只要生活中一出现问题,「头痛」症状也就随而出现。最后,双亲离异,更让他悲痛不已。他日后尖刻恶毒的言行,也可溯源于此,因为他发展出了一种先攻击别人以保护自己的方法。

虽然,李斯特对毕罗造成重大影响,然而离婚后的毕罗双亲却希望他们这位聪明非凡的儿子,能有个比「钢琴家」更稳固的职位,因此毕罗从十八岁开始在莱比锡大学攻读法律,之后,他又转到柏林大学继续念法律。就在从莱比锡到柏林的途中,毕罗想到应该去拜访一下他小时遇见、当时与维根斯坦公主住在威玛的李斯特。这时,他弹琴给李斯特听,李斯特马上看出了毕罗对「音乐组织力的非凡天分」,也说出了毕罗的弹奏「很好,但会很困难。」他甚至安排一个弦乐四重奏与毕罗合作,在自己所住的「艾腾堡」(Aetenburg)开了个小型音乐会,将毕罗引介给威玛的朋友们,当晚李斯特自己也弹了华格纳的《唐怀瑟》Tannhäuser改编曲给毕罗听。可能由于李斯特为毕罗双亲之友人,在他们离婚后,李斯特感觉有著照顾毕罗的责任,他对毕罗的母亲说:「我非常喜欢这孩子。」虽然,毕罗对李斯特崇拜至极,也在听了李斯特的弹奏后,说道:「我特别研究了自己在钢琴弹奏中的缺陷(与李斯特的弹奏比较)。那是一种特定:业余式的『不确定』,一种特定的笨拙,想在构思中拥有的『自如』,我必须『治愈』自己,我必须培养自己更能放得开,在当时的感觉中,放得开。」然而,除去这些省思,毕罗还是到柏林继续研读他的法律课程,一直到一九五〇年,他二十岁时,在威玛听了李斯特指挥华格纳歌剧《罗恩格林》Lohengrin之后,才决定要专心学习音乐!

严肃、勤苦的音乐家

这时,李斯特鼓励毕罗到瑞士找华格纳。当一八五一年六月,毕罗再回到威玛来找李斯特时,却发现李斯特带著威根斯坦公主到Ei1sen去治病了,整个「艾腾堡」空无一人,毕罗不知如何是好,先在威玛的「俄国官处」旅馆(Russischer Hof)住了几天,直到一个李斯特的学生瑞夫(Raff)出现,并鼓励他,何不就在「艾腾堡」住下来,在那里有钢琴可以练,看家的仆人可以帮他洗衣服;毕罗照办了,他开始在「艾腾堡」住下,每天苦练八个钟头的钢琴,像钟表一样有规律的作息,固定每天下午一点到城里吃午餐,之后又回来练琴到九点左右,又到城里吃晚餐,十点半再爬回山丘上的艾腾堡,因为他没有屋子的钥匙,因此每晚就爬墙进院子,再从窗户爬进屋子里,而瑞夫每天也都来探望,看看是否一切安好。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毕罗一生中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黄金时期。

一直到十月,李斯特才回家,李斯特还是一直让毕罗继续住在他家里,每星期为他上课两小时,供应食宿,待他如家庭中的一分子,而且从未收取过分文学费。李斯特对这位弟子的天分无止境地欣赏,鼓励毕罗精心钻研贝多芬的晚期奏鸣曲;日后,历史证明了李斯特的先见之明,毕罗成为了第一位专注于贝多芬音乐的钢琴家,也成为了第一位最先在音乐会中弹奏贝多芬晚期奏鸣曲的钢琴家,他甚至在一场音乐会里,连续弹奏最后五首贝多芬奏鸣曲。毕罗也晓得,李斯特对他的影响,因此,他把自己编订的贝多芬奏鸣曲版本题献给李斯特,乐谱上写著:「给法兰兹.李斯特,作为他教学成果的见证」,就如李斯特当年把他的《超技练习曲》为感谢彻尔尼而献给彻尔尼一样的。

就在这段随李斯特在艾腾堡上课的日子,李斯特告诉毕罗(也由毕罗写信转告他的母亲)说「因为他(李斯特)已经从舞台上退隐了,因此,他希望我应该从他离开之处,开始继承一个virtuoso (炫技)的地位」。

李斯特与这位学生一起工作,计划将他引介给世人,李斯特教毕罗如何从贝多芬奏鸣曲、舒曼、萧邦的深刻作品中知晓音乐的内涵;在钢琴技巧上,并未有任何要求,只是指派一些彻尔尼练习曲给毕罗,然而,毕罗早就从十五岁开始,就如「苦刑」似地,以各种手指练习──颤音、各种半音阶、手位置跳动的练习等,来自我训练。

音乐史上的大绿帽

一八五三年,在十八个月的准备工作之后,李斯特为毕罗安排了一连串的首演巡回演奏,第一站是维也纳的两场音乐会。结果并未如预期的成功,而且维也纳的乐评家也颇不友善,毕罗亏了钱,沮丧得整天躺在旅馆的床上,头痛难熬,他感觉被上天与全世界遗弃了。

然而,李斯特晓得毕罗的能力,也知道这次巡回演出的重要性,如失败了,毕罗一定会放弃音乐,重回他双亲要他走的法律。因此,李斯特随即写了一封信给毕罗的母亲,要她相信毕罗的音乐天分,还有属于此职业必经且必须克服的沮丧与失败过程。此外,李斯特也联络了所有维也纳音乐界的重要人士,让毕罗认识他们,也要求他在维也纳的堂弟Eduard Lisot 先拿一些钱出来,支付音乐会亏损的金额,并给毕罗一些钱,也请他关照毕罗的生活。

同时,李斯特积极地为毕罗下一站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首演布署、打点。他写了无数封信件给他的朋友们,大力推荐这位弟子,当时的信件,内容几乎都是如此「虽然毕罗曾经在威玛随我学了十八个月,可是,我并不把他当成『学生』,反而把他当成我的继承人」。李斯特的努力果真见效!在匈牙利国家剧院,毕罗演出李斯特以贝多芬作品的主题:《雅典的废墟》所作的幻想曲(由Ferenc Erkel指挥),果真得到了空前未有的成功,毕罗兴奋得写信给他的母亲:「一直到现在,我的耳中还萦绕著"Eljen"万岁的欢呼声。」从此以后,毕罗奠定了他在钢琴演奏上的地位。

李斯特对毕罗的照顾与影响是如此巨大,毕罗终生心存感激。在一八五七年毕罗娶了李斯特的女儿柯西玛(Cosima)为妻,然而,从此以后七年的婚姻生活,却让毕罗如置身炼狱,在毕罗死心塌地为华格纳首演《崔斯坦与伊索德》和《纽伦堡的工匠歌手》的同时,华格纳将毕罗引到慕尼黑歌剧院任职,却与柯西玛发生了关系,生下了一个叫伊索德(Isolde)的女儿;可怜的毕罗毫不知情,还骄傲地声称「我只是华格纳的指挥棒」。最后,柯西玛终于离开毕罗,改嫁华格纳!

毕罗一生受苦于此,他有时甚至把自己名字签成如下字样:

B  ü  L  o  W

e      i        a

r      s        g

1      z       n

i      t       e

o                 r

毕罗的天分,似乎就在执行这三位音乐家的理想,并置于他们的阴影之下,其中白辽(Berlioz),不像其他二人一样重要。而毕罗却无足够创造性的天分来跨越这三人的束缚,因此他的一生毫无解脱之地!

擦擦皮鞋上的灰尘吧!!!

李斯特的学生艾咪.费(Amy Fay)写道:「毕罗是个巨大无比的音乐家,他让你感动的是,他是藉著乐器来表达思想,他让你忘记钢琴的存在,只让人沈浸在乐曲的热情和思想之中。」而纽约乐评家Henry Krehbiel,在一八八九年四月一日至十一日之间,毕罗演奏了二十二首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后,写道:「毕罗的弹奏揭露了规则、次序与对称之美,他以此说明了美学中的一种重要素材──安祥。没有任何其他音乐家能有如毕罗一样的程度,在弹奏中,让那些希望在想像力的欢愉中添加智慧性乐趣的人得到如此的喜乐」。

James Huneker听了一八七六年毕罗在美国费城与指挥Benjamin Johnson Lang演出柴科夫斯基的第一号钢琴协奏曲后写道:「毕罗在钢琴上给乐团所有的记号和手势,明显侮辱指挥、乐团、作品和他自己的存在」。

毕罗喜欢放两台钢琴在舞台上,视情形,看演出时是把脸面对观众或是背对著观众,来决定「藐视」听众的方式,在一次他指挥首演布拉姆斯交响曲后,听众们毫无反应,他转身向听众们说「你们似乎还听不懂这个曲子,那我们只好再从头演奏一次了」,这回果真掌声如雷。

理查.史特劳斯说,毕罗的手很小,几乎只搆得到一个八度,然而他的曲目却很广泛。

当然,毕罗的弹奏是以智慧、理性的分析、准确为出发点,习惯以直觉接近音乐的人,会批评他的弹奏冰冷而「卖弄学识」。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开始在音乐会中弹奏「有深度」、「有内涵」的曲目,而不只是为讨好听众们只弹「轻浮」、「好听的旋律」。甚至,连当时的威廉大帝(Kaiser Wilhelm)都忍受不了毕罗过度自我的脾气,他说:「如果有任何人不喜欢这国家里的事情,我让他擦擦自己皮鞋上的灰尘吧!」

谁知,毕罗听到了这话,在柏林指挥完他的最后一场音乐会后,他放下指挥棒,弯下腰,掏出手帕,真的在台上擦了擦他皮鞋上的灰尘,然后,移民到埃及去。不久之后,他就在那里过世了。

 

文字|叶绿娜 钢琴家、台湾师范大学音乐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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