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人类饮用咖啡的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咖啡成为人类的饮料,主要并不是肉体生命的基本需要,而是人的精神生命在社会和文化生活发展进一步复杂化以后所提出的需求。咖啡饮食活动几乎是同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文化的发展而崛起,同时,人类也是在其文明生活条件的促进下,才进一步发展咖啡的生产和消费。因此,在社会人类学的研究脉络中,咖啡的文化分析往往与当代各种高级的和精细的文化美学产业密不可分。
以兴盛于十九世纪,法国巴黎的塞纳河左岸一带林立的咖啡馆活动为例,咖啡馆里人文荟萃,一种深沈自内心的人文气质从咖啡香里飘逸出来。在咖啡馆里,艺术家面对自己,享受孤独带来的清明,也从咖啡装盛的意境中,创作出追求真理又布施浪漫的文学、美术和音乐。
而台湾咖啡文化的兴起,应是从经济起飞的七零年代算起。初期的咖啡馆大都聚集在洋行集中的大稻埕一带,比邻而居的则有推动文化自决、话剧、音乐、美术、文学、电影和歌谣的某些协会或同人团体。更为人所熟知,已成为历史记忆的「明星咖啡屋」,是早期知识份子中的菁英人才集地,「诗僧」周梦蝶曾在咖啡馆前摆书摊;乡土文学作家黄春明早期许多小说作品,便是在此被编辑逼迫下诞生;白先勇的长篇小说《孽子》更直接让明星咖啡屋成为故事场景。其他如侯孝贤、陈映真、林怀民、七等生、朱天心等,横跨电影、文学、舞蹈不同领域的艺术工作者都是驻足常客,彼此交流创作心得,让「明星咖啡屋」散发一股欧洲文艺沙龙的气味。
走进小剧场热潮沸腾到高点的九零年代,「台湾渥克咖啡剧场」是不得不提的咖啡表演场域。虽然从接手经营到关门大吉才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但这间坐落于耕莘文教院旁,罗斯福路巷子内的咖啡剧场可说见证了台湾小剧场的颠峰时期,不论是已逝的前卫小剧场导演田启元,或是现正掌小剧场主流美学的魏瑛娟,都曾参加渥克所发起的「四流巨星艺术节」,发表小却令人惊艳的作品。另外以爵士乐为号召的「蓝调咖啡」,则是略显弱势的爵士乐迷的新天堂乐园,时至今日到「蓝调咖啡」,还是可以与老板聊音乐、聊咖啡。
本月即将于国家音乐厅文化艺廊登场的「咖啡的文化风景」影像文字创作展,特别规划「老咖啡新韵味」、「咖啡的文化风景」以及「咖啡表演场域」三个印象专题,透过摄影师的镜头,和作家的笔触,集结呈现台北城市角落里特殊的咖啡馆文化风景。现代人在咖啡馆里,不仅品尝咖啡,也期待品味文化,阅读艺术和生活,或许就像日本村上春树曾经在《一种喝咖啡的方法》这篇文章中说过:「当时真正吸引我的,与其说是咖啡本身的气味,或许不如说是咖啡的某种风景也不一定。」
文字|廖俊逞 表演艺术网站编辑
「咖啡的文化光影」印象手记
移动之中我们相遇
黄馨萱(文字工作者)
关于见面的期待是一种极微妙的感受,是各自移动后的相遇,在一个共同的空间,包含著已实现和尚未实现的想像与可能性。悠游在其中,调性当然没有被统一,结局尚未被完成,时间继续移动著的本身,变成很棒的一件事。现在是开始,下一步也是开始。
帮奥地利男人经营咖啡馆的台湾女人坐在我对面,正在热切地说著关于她对文化的态度,对艺术的喜爱,以及对于这个空间的期待。
态度有了,空间出现了,放著,慢慢来,自然而然地,便有不同领域的文化人开始走进,交流和可能性于是产生,像是培养生命的温床一样。
我微笑了,听见声音抬起头,是这天下午的另一个可能性正在推门而入。而且时间继续在向前进行中。
「咖啡表演场域」印象手记
嗜乐者的蓝色咖啡馆
张蕴之(文字工作者)
很久没有听到海的声音了。
那片蓝从来没有一天是同一个模样,那时你在,你总这样望著天,说著那些我们都以为会成真的梦,总这样老这样,我们都是。
我想你没有来过这里,我想你不知道这里也有一片蓝,即使我知道你天天经过,但你不会来,我知道的。
你还会不会愿意走进一间陌生的咖啡馆,有水的声音哗啦啦的,在游泳池的正上方点你习惯的蓝山,尝试聆听没接触过的音乐类型?这里离你那么近,你还会不会在留言本上写心情,如果我在这里写下什么,你会不会看得见?
我知道你不会的,但我走了进来,喝了一杯咖啡,这里的餐是北方菜,是你的口味,这里会有人来弹钢琴,这里有一群像我们当年那样的大学生,而我们……,我知道你在附近生活,过得好。
我们,都长大了。
「老咖啡新韵味」印象手记
静谧流光里的青春
张永智(文字工作者)
欧风的老式摆设,搭配著很媚柔的玫瑰花样壁纸,复古地令人迷眩,不过如果细心点儿,就会发现进门大厅有几盏红得大剌剌的现代圆形灯罩,这又让人明白,其实自己仍活在21世纪的台北时空中。
这样的觉察与略略的挫败,让我想起将近20年前,曾经当红的一部电影,那是由超人男主角克里斯多夫李维与美得不得了的珍西摩儿所主演的《似曾相识》,我总记得当男主角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不同时空的钱币,然后被迫面对即将消失的一切,那时他所能承担的就是无尽的慌张、无助与心痛。
走进「长春藤」,就像走进了模糊的时空里,处处玩著躲迷藏或者寻宝的游戏,因为这里总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角落,可能都潜藏著一点儿关于唤醒梦境的「钱币」,特别是那所有关于青春印记的诸般提醒,让谁也无法隐遁在永远静止的时光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