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和曼菲谈话,是在今年一月,芳宜回来为云门舞集2曼菲的最后一支作品《寻梦》排舞,那天在北艺大教室里,曼菲精神特别好,和芳宜聊起葛兰姆 舞团一些资深舞者舍不得「下台」的姿态,曼菲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没有生病以前,我本来以为我《挽歌》可以跳到六十岁。可是现在要回到过去的身体状况 已经不可能了。但起码我还可以编舞、教书,而我也很享受这些。」,「我每次都跟人家讲,如果年纪大了跳得不好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讲,把我拉下来。」
罗曼菲的舞蹈人生其实都是自己决定上台、下台的。她开创了自己的舞台。二○○一年我为《远见》杂志采访她时,她说:「年轻的时候,我就希望我身体的这块材料要找到大师来雕琢,因为光是练习还不够,而是经过挑战,找到对的那一点,就可以再往前多推一点。」
她 同时也积极地帮新人开创舞台。两年多前我接手《PAR表演艺术》杂志时,邀请曼菲担任杂志的编辑委员,她爽朗地在电话那头说:「介绍更多的新人吧!我们新 一代的舞者们这么地优秀。」她积极地邀请青年编舞家伍国柱回来,无条件地为许芳宜站台,大肆宣扬布拉瑞扬的才气。去年,即使在病榻,她也要帮南管演奏家王 心心被大家看到。
这一天终于来了,我试著理性地去整理出「曼菲对这个社会最大的贡献」是什么:
她鲜明地创造出台湾社会对舞者 的轮廓,打破在她之前那个晦暗不明、前景暗淡的职业形象,年轻人说:「我要考舞蹈系,像罗曼菲一样。」因为她浑身上下充满的热情与浪漫,迷人与美丽,让舞 蹈变成一件高贵而快乐的事情;但她的存在,也让这个社会对「舞者」这一行有了认知与尊敬,她在《挽歌》一舞里坚毅的生命旋转成为一个时代的印记,印证舞者 是一个挑战极限的行业,认知这不是一个只会用漂亮身体的行业,因为除了体力与耐力的挑战,如何在身体的极限张力里保持理性,懂得割舍,做一个生命舞者,那 才是令人尊敬的自我挑战,「先放掉,才能收放自如」,二○○一年,她这么对我说她在三十岁时就已经体会的人生秘密。
她的一生,和她的名字一样,浪漫而坚强。
我想要当一颗树,因为树的根是很深地扎入地面,可是在树枝的部分却又是很自由的。我如果走了之后,倒是希望有什么人家里的院子很漂亮,把我的骨灰洒在那儿,变成一颗树。(罗曼菲)
曼菲的心愿即将完成。她会是一棵茂盛漂亮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