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回瞰,最大的感受,是看见国内表演艺术环境的大幅改变。
廿年前,台北的音乐展演场所大概只有国际学社、三军球场、实践堂、中山堂,如今大多已拆掉或改建。那时的中山堂空调噪音嘈杂难以解决,演奏会偶尔才举办;国际学社规模较小;三军球场宽阔得多,也比较重要,美国费城管弦乐团首次来台就在那里表演。
乐器的来源和场地一样有限。记得《功学月刊》的主编一度有意邀请钢琴大师鲁宾斯坦来本地演出,却无法如愿,原因就在于少了一架「名琴」,台湾所能找到最好的钢琴是演奏会用的YAMAHA,但是大师「没有听过YAMAHA」——鲁宾斯坦的秘书是这么回绝的,那一封回拒信给原原本本刊到了月刊上。「没听过」当然并非事实,以往国际音乐家赴远东演出,东京是首要据点,必然要造访东京 YAMAHA HALL;真正原因大概是世界级音乐家都和名琴签了约,不便使用他牌乐器。不过,当年台北排不上亚洲巡回的考虑名单,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个故事,今天大概很难想像:名钢琴家藤田梓办了一场音乐会,曲目中列出挪威作曲家葛利格(Edgard Grieg,1843-1907)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现场却不见管弦乐团;当年虽有省交,藤田女士却选择了播放音乐系学生练习专用、类似卡拉OK的伴奏带,可以想见二十年前的匮乏。
廿岁的两厅院可以做得更好:首先,表演空间的主体应该是观众与表演本身,观众也是构成整体的元素,这从服务人员的态度就能清楚地感受出来。其次,两厅院除提供表演空间外,应发挥更广阔的影响力,将表演艺术的文化气氛延续到生活,这一点可向日本的美秀美术馆看齐,他们从交通到衣食各项细节,都在实践「永续」的概念。最后,两厅院是长久的文化据点,对于演出纪录的保存,除了累积,还可更有效率地运用、推广;既然花力气办了节目,也提供影音资料借阅,不妨提高节目录影品质,让舞台影像的变化丰富些。
再说回多年前那幅画面。光彩夺目的藤田女士只身坐在偌大的舞台上,每弹到音阶下行时礼服滑下肩头,她又趁著音阶上行时顺势将礼服扶起。葛利格那首协奏曲的钢琴与管弦乐要在第一秒同时开场,开场瞬间,藤田女士的钢琴与伴奏带的合奏竟然分秒不差,我至今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前阵子我再度到国家音乐厅欣赏一场演奏会,中场时服务人员引了位有年纪的妇人到我身边的座位,那妇人气质出众,很是面熟,但她的面容已使我不能笃定。直到演出再度开始,在黑暗中,妇人的手不自禁地随音符舞动,我才确定,是藤田女士没错。
纪录整理|郑尹真 特约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