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身体的原初观照,回到舞蹈的基本功法,于是,有了林怀民的《鸟之歌》,有了罗曼菲的《羽化》。首次为云门2舞者编舞的林怀民,藉著规律跳跃的动作与变奏,来帮他们打造更强悍的身体。《羽化》是罗曼菲的早期名作,创作当年才卅二岁,该舞纯真而抒情,林怀民说:「她努力处理结构、动作、和音乐性,是气质美好的完整作品。」
林怀民
跳跃连续十三分钟,《鸟之歌》锻练舞者身体
一直跳跃,上腾、落下、昂首、低头,舞者规律地跳,挟入转圈、简单手势,而大部分时候,他们只是跳,这一跳,竟然持续了十三分钟。
「从前,跳这么久是不可能的!」云门舞集艺术总监林怀民说。跳跃所需要的,表面是体力,实际上是「你的涌泉穴在哪里,脚底在哪里,内侧肌在哪里,有没有提肛,运用背部的力量,还有呼吸……」六十一岁的林怀民首次为云门舞集2编舞,他端出挑战给云门二团的舞者,帮他们打造更强悍的身体,日后让新进编舞家放胆使用。「他们对挑战迎接得相当好,这证明年轻人是很有潜力的。」林怀民赞许地说。舞者的刺激成长,舞团的长远发展,借由跳跃之姿,淬练出扎扎实实的身体。
他们从屈膝下跨到跳跃腾升,始于低调的铺陈,简约的动作,却渐次迸发惊人的力量。大提琴泰斗卡萨尔斯(Pablo Casals)演奏的西班牙名曲Song of the Birds,缓慢如河流,深刻而悲怆,弦音细致深长,令人沉入肺腑的忧伤,舞者依然跳跃,像地面的鸟儿,柔韧的弹簧,富有表情的音符。从大提琴音乐、舞者的呼吸、到声音的环境,《鸟之歌》既简单又复杂。彷如极简主义(Minimalism)的编舞手法,跳跃不断地反复,舞者做出微小的动作变化:举手、垂手、脚开、脚阖、转身、移位、交替进出……然而,在重复性的堆叠及细微变动层次的晕染之下,简约的厚度油然而生,这时,你懂得为什么是这样的舞配这样的音乐,舞蹈不必花俏喧哗,却能诉说感情、渴望、失落、与生命,那不过是回到自己而已,专心地在每一个律动中,呼吸。
回到十三分钟的弹跳,你看到轻盈向上之姿,更看到舞者与地心引力的微妙合谐,他们不抗争,云门舞者依存大地,信赖大地所提供的支持与弹力,而后他们方能安稳地低跨,缩腹提肛提气,不断跃起和弹跳。这是东方身体的基础展演,亦是林怀民在愈趋繁复欧美舞风之外,反璞归真的原创作品。
罗曼菲
简单中见深厚,《羽化》纯真抒情
《羽化》是云门舞集2创团艺术总监罗曼菲的作品。一九八七年,任教于国立艺术学院舞蹈系(今国立台北艺术大学)的罗曼菲,为北艺大学生编创舞作,那年,她三十二岁。《羽化》于一九八七年在国立艺术学院举行首演,一九九四年,由云门舞集在国家戏剧院演出。在罗曼菲往生两周年之际,二○○八春斗以此支美丽的舞作,纪念这位热情开阔及一生提携后进的舞蹈家。
《羽化》为罗曼菲早期名作,当时年轻,仍然纯真,舞作非常抒情、简单、朴素,「台湾还有最后的纯真。」林怀民说:「她努力处理结构、动作、和音乐性,是气质美好的完整作品。」她悉心留意音乐性和空间性,认真地经营舞蹈作品每一环节的功课。「《羽化》令人感觉原来『简单』也可以丰厚。」林怀民有感而发:「相较于台湾后来文化发展的缺乏根基,罗曼菲舞作的脊椎就稳稳地站在那里。」
「不论如何做作品,基本功是最重要的。对编舞家来说,最基本的即是动作、空间、音乐、与结构的处理。即使是跨界或使用多元媒体,编舞仍然有其根基和基本功,不能忘了自己是谁,自己的身体是什么,艺术有多少功课和关卡要突破。」林怀民解释:「所以罗曼菲的作品相当重要。」
《羽化》是一段对生命孕育神秘经验的联想,其以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的音乐入舞,极简音乐在表层重复底下,逐渐浮现繁复的底层变化。如诗的舞蹈贴近细腻的音乐表情和转折,女舞者轮旋的手臂、回旋的身体,应和不断重复的音律和渐次明晰的主旋律。工整的队形变化,衔接其间的是滑顺流动的动作线条,肢体既是层层次次的局部旋转到大幅度回旋伸展,又在流畅挥洒中融化于美幻律动线条和无止歇的音乐中。
「这次春斗有个偶合,其中三个作品都是极简主义,《鸟之歌》是极简编舞,《羽化》采用极简音乐,黄翊的《身音》亦是极简精神。」林怀民总结春斗特色:「没有布景,而是分享。」身体如何存在,存在的质地是什么,云门舞集2及编舞家们分享了简约中无尽流泄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