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导合一的现象,反映了台湾剧场界的普遍状况,而对导演来说,为什么要自编自导?他们眼中,台湾为何缺乏好的剧作?本刊专访坚持本土与原创的屏风表演班艺术总监、编导演教全方位的李国修,从创作者角度,探讨为何台湾好剧作为何缺乏,以及编剧人才的养成问题。
屏风表演班《疯狂年代》
4/25~26 19:30
4/26~27 14:30
5/1~3 19:30
5/4 14:30
台北国家戏剧院
INFO 02-29382005
在台湾剧场界,屏风表演班是少数坚持「本土」和「原创」路线的剧团,艺术总监李国修演而优则导、导而优则编,在屏风历年发表三十六个作品中,写下三十个原创剧本,一再搬演的代表作「三人行不行」系列、「风屏剧团」系列,都出自他笔下,创作力令人惊叹。他的创作养分主要来自成长经验与生活,透过作品表达他对生命的关怀与诠释,反映时代脉动。他说话飞快,听的人必须全神贯注,否则担心遗漏了重要句子,一如他的戏,剧情复杂,讲究技巧,一不小心就错过重要情节。编导合一的现象,反映了台湾剧场界的普遍状况,本刊特别专访李国修,从创作者角度,探讨为何台湾为何缺乏好的剧作,以及编剧人才的养成问题。
Q:为何屏风坚持使用原创剧本?对你而言,什么样的剧本是好的剧本?
A:好的剧本要如何定义?重点或许不在于什么是好的剧本,而是你要选择怎样的剧本?这是个艺术思想的问题。好的翻译剧本很多,要演根本演不完,但我对好剧本的标准是,一定是要跟这个土地有关的原创剧本,这就牵涉到一个剧场里面你要呈现什么?屏风一路走来最坚持的就是原创剧本,大概也是国内剧团里面坚持得最彻底的。我从演员出身,当然会想演好的剧本,但一看到翻译剧本就不想碰,对翻译剧本始终有种隔阂,常在想它们跟台湾有什么关系?有的剧团怕挨骂,就把翻译剧本当护身符,但有时候糟蹋了经典,却没有人看见。我在意的是创作,当你使用翻译剧本的时候,不管是第一手翻译或第二手翻译,首先就丧失了第一次创作的机会,你在诠释别人,而不是在诠释自己。回到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我们用什么样态度面对剧场?原创当然这很难,屏风作品有好有坏,我们没有否认,但是我们最大的骄傲是,我们坚持自己创作,选择从诠释自己出发。
Q:你如何看待台湾编剧人才缺乏的问题?
A:我在坊间很少看到令人满意的剧本,问题首先在于主题,其次是形式。普遍而言,基本功都不足,结构上的问题造成主题的零散和失焦,这和戏剧教育环境的不足很有关系。概念上来讲,教育剧场没有主流造成今天的现象。我谈观念,其实有主流才是好事,只有主流之后才有反主流的可能。台湾从来就没有扎实的史坦尼写实表演训练,我曾提出一个现象观察,艺术学院的学生读了五年书,只有三个字「碰运气」,遇到好老师才有可能被调教成好的导演、演员或编剧,这也形成了这个问题背后复杂的原因。以我的经验来说,我从世新话剧社,参加话剧比赛开始接触戏剧,那时强调的还是写实主义,看到的话剧演出是三面墙,布景扎扎实实的,虽然就内容来讲,意识形态有问题、政治正确有问题,歌功颂德、反共八股,但它透过有模有样的形式,达到一种写实主义剧场的要求,让我认知到写实的纯粹性和自然,虽然那样的主流并不健全,也没有开放那样的教育。理论上,我是经过写实的戏剧教育洗礼,之后才加入耕莘实验剧团,刚好经历主流跟非主流,商业剧场与实验剧场的历程,但之后,这种讲究写实的传统就断裂了。
Q:你前几年在台北艺术大学、台大戏剧系都有开设编剧创作课程,可以谈谈编剧人才的教育养成吗?
A:不论是导演、编剧或是演员,绝对都是可以教的,在学习创作过程中,不外乎模仿、学习、创造三个阶段,就像写毛笔字都是从临帖开始。学生吸收编剧这门专业的技巧和观念,但不能教的是风格,因为那是个人特质,学生的成长背景不同、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就会不一样。在我这几年收的几个徒弟当中,我都要求他们编导演全方位的学习,我们花三分之一的时间面对剧场的专业问题,其余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分享生活,聊我们对人生的看法。当然,我必须承认,一个好的剧作家比一个好导演难求。
Q:纪蔚然是屏风少数几个合作过的剧作家,你怎么看他的作品?
A:纪蔚然是我非常激赏的剧作家之一,虽然我们在创作上走的是两种相反的路:我从屏风刚创团时的短打小品,像《没有我的戏》、《民国七十六年备忘录》,慢慢发展出完整大型的长篇作品,如《京戏启示录》、《女儿红》,而纪蔚然则是从篇幅和架构繁复的《黑夜白贼》、《也无风也无雨》,回到像《嬉戏》比较自由拼贴的小品。我们最大的相同处在于,都是站在这块土地上,在自己的位置上坚持创作,对社会现象关照也异曲同工,只是我是外省人,写外省人的题材,他是本省人,有本省人的观点。我们都分别书写了家的议题,但手法或切入点截然不同,他比较专注于挖掘潜意识的暴力,处理「社会是家,家即是社会」的问题,我则追求和平和圆满,反过来说也是种缺憾。屏风非常需要他,他的创作观点、角度和视野是我所缺乏的,反之亦然,这是里外的问题。
Q:谈谈纪蔚然这次为屏风写的新作《疯狂年代》?
A:我在生活上是个很焦虑的人,说话很快,做事很急躁,但在创作上,我反而很慢,常常一出戏十一、二个场次就受不了。但他这个作品超过三十几个段落,却让我很惊喜,形式上我非常喜欢,那种快节奏可以说是纪蔚然焦虑速度的颠峰状态,某种程度回应了我潜意识的焦虑。我是一个要求自己创作的人,原本就想改变我的节奏,想写一出快节奏的戏已经酝酿了三年了,结果被他抢先了,这激励了我下次创作要超过他的场次。
语言的贫血,理性的崩解
《疯狂年代》 冷嘲台湾社会的光怪陆离
文字 廖俊逞
假设有一天,台湾邦交国一个也不剩,政府决定将外交部降级为「外建会」,文建会升格成为「文化部」。一个负债累累的剧团,为了解决债务问题,决定创作一出「具有台湾当代精神」的戏剧,参加文化部选拔,代表台湾出国巡演,以艺术行销台湾,因为「外交上失败的,从文化上赢回来!」。于是,他们从八点档、偶像剧找灵感,上立法院观摩学习,参加电视台的政论节目。最后,在黑道、赌鬼、水电工、槟榔西施、台式Rap与电子花车的艳舞中,找到最能代表台湾的新精神:精致艺术与俗滥娱乐大和解!这是编剧纪蔚然嘲讽台湾社会的全面综艺化,为屏风表演班创作的新戏《疯狂年代》。
李国修培育六年的弟子、担任这出戏导演的黄致凯说,这个剧本乍看让人眼花撩乱,俗烂语言的充斥,台湾媒体的腥膻色,纪蔚然全都血淋淋地端给观众看,甚至比现实世界更加荒谬。「看完剧本我问自己,观众待在家里看《全民最大党》,跟走进剧场看《疯狂年代》有何不同?我认为是角度的问题,同样社会现象的取样,前者是热讽,后者是冷嘲,调性不同,意图更是迥异,《全民最大党》以娱乐为导向,但纪蔚然的剧本却有种潜藏的暴力性──语言暴力、肢体暴力、社会暴力。」导演手法上,他要演员大量的模仿,但不是夸张和丑化,而是强化然后颠覆,相信剧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既疯狂又疏离地表现剧本中所说的「理性的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