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好比庙会一般,总有人潮汹涌,将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却也必然有曲终人散,人潮渐渐褪去的时候。惟独,庙会既愉神也愉人,表现形式自然得符合民间社会的传统诉求;至于,艺术节可就非仅止于地域性的风貌而己。于今而言,还得肩负文化和观光之间有形及无形的推手。
差事剧团《影的告别》
10/9~11 19:30 台北牯岭街小剧场
10/11~12 14:30 台北牯岭街小剧场
INFO 02-23645124
亚维侬,世人皆知的表演艺术重镇。以它地处南部欧洲普罗旺斯的夏日盛阳,迎接得以用摩肩擦踵来形容的观光客,以及热爱剧场表演的无数观众。
二○○八,在中东战事仍未止息,亚洲水患、震灾频传,国际油价飞涨,地球暖化濒于临界状态之际。亚维侬彷如世外桃源,每一张相遇的脸孔,都溢满质感、层次多样却几乎一致的鲜活神色。
这样的神色,就意味著亚维侬以它的独特时光,与世界远远地隔绝了吗?看来倒也不尽然,但,至少相遇的陌生路人,都沉醉在艺术节所孕育出来的气息里。这样的气息,或许因为吞吐著一段非同凡响的历史烟尘,造就了不全然让观光给淹没的艺术特质。
因为革命思维而诞生的“OFF”艺术节
话说回头,亚维侬与至今渐为世人遗忘的「六八学运」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发生于上个世纪一九六八年的法国学生运动,催生了二战后世人对于革命理想主义的追求,重又掀起了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风潮。这对于曾经在十七世纪以降,在亚、非各地进行殖民侵略以积累原始资本的欧洲而言,自有其变革的反思。与此同时,也拉开了后殖民时代,法国社会的人民行动如何面对外来移工的剥削问题。
就在这样的社会总体观照下,当年,原本亚维侬于二战后就形成的艺术节活动,因著美国「生活剧场」(Living Theatre)的前来,以及法国民众戏剧创始人维拉(Vilar)和编舞家贝嘉(Béjart)的革命性倡议,终而在充满著布尔乔亚风味的「进场」“IN”的正式演出中,加入了意味著身体与表演变革性行动的「外场」,亦即,现在众人所熟知的亚维侬“OFF”艺术节。
亚维侬有其进步的历史背景作为支撑点。然则,就像记忆是一桩愈来愈令人难以捉摸的迷雾一般,存在于人们心中的,对于创造一个世界性平等的理想,于今又是如何被搬到阳光下的抬面而被议论的呢?坦白说,左翼的、进步的历史思想资源,放在当下,已渐处于黯然,这是任谁都无从去逃避的课题。
恰恰是因为如此吧!亚维侬在记忆与当下的光与影之间,创造著戏剧艺术的多元风格。当思想的规范与典型都退场时,只有艺术的冲撞在激荡著一道天边的彩虹,朝向著迢遥的未来。
当然,当你抵临这号称是世界三大艺术节的现场时,不免对于表演艺术的那道彩虹,产生了诸多的联想。如果,终究想像力是艺术在现实中生产的一块磐石;那么,除了好奇于每一出戏在古迹建筑中发生的刹那之外,也不免对游走于露天餐馆之间的旅客,倒底如何看待OFF艺术节,有著多重的想像。观光是全球化市场经济下一道无从回避的洪流,那么,迎合观光所须的表演艺术,是否终究还是得创造出某种炫耀光彩的形式来符合观者的口味呢?这只能是在诸多观察中的一项提问了!
旧城区中随处可见的演出踩街
无论如何,时间来到二○○八年夏日,为期一个月期间的亚维侬OFF艺术节,共有一千个左右的来自世界名地的表演艺术团体,在一百廿八个中、小型剧场中演出。
古城墙是亚维侬的主要特征。它区分著墙外的现代化一般民居与墙内的古迹建筑。数百年岁月的痕迹,在楼面、石板道以及高耸入云天的教堂间,留下令人难忘的回忆。而艺术节花样千种的表演就在城内的古迹里,由早上十点钟到深夜十二时,一场接著一场地发生著。
艺术节开幕的当天,主办单位动用了古装造型的马车带队,声势浩大地邀约各个参与表演的剧团,在数以万人计的古城街道上踩街,令人一新耳目。来自台湾的五个表演团体边踩街、边行动、边喊著「台湾、亚维侬」的口号,像似要借此拉开文化外交的彩色帷幕…。这样的帷幕,色泽分明,就嫌单调了些,却也诉说一些台湾社会长久以来,因政治现实的需要,希冀在文化上与国际社会连结的欲求和呼声。
欲求也罢!呼声也好!政治的归政治,文化的还得归之于文化!因为,踩街倒不尽然只为了开幕而来!而是前来亚维侬表演的各团体,都会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去进行的日常功课,其原因倒不单纯由于踩街的民间游艺或各式表演展现,而在于节目众多,如何拉到观众来剧场看戏,是宣传的必行业务。
于是,漫漫长日,在游人与观光人潮或看戏的观众之间,总是穿梭著扮装、著戏服,又或拉琴、歌唱、跳街舞的剧团演员或工作人员,发著手中一张又一张的传单。
如此一来,形形色色的踩街行列穿梭古城的大街小巷。杂耍、歌唱、默剧、乐队以及丑角满街随处即兴演出,堪称大开人们的眼界。
特别是通往各个剧场的石板路上,隔著几步路之远,就有一座错落在古楼之间的剧院,吸引著等待看戏而排著轻松队形,闲散地聊著天的观众,又或,在夜晚皎洁的月光下,聚在路旁的小餐桌上,喝著红酒用餐的男男女女、老夫妇及带著孩子来观摩艺术节的年轻妈妈。
差事剧团在「走索人」小剧场……
夏日的亚维侬日长夜短。早上七点钟醒来的日光,得一路延伸到夜晚九点才轮到黑夜的到来。「差事剧团」一行十人前来参加艺术节,演员五人、乐队二人、灯光一人、字幕一人、舞台一人,恰好在一个称作「走索人」(le Funambule)的小剧场里,各就定位…,等在眼前的是,连续二十四天每日不休不止的演出。而且,时间就在炎炎夏日午后的一点钟,完全打破在台湾或其他跨国旅行表演时,晚上演出的惯例,堪称对身体动、静之间非比寻常的挑战。
「走索人」小剧场在古城区内靠北的方位上。穿越知名且人潮活络的广场不远,朝一处街路旁的露天咖啡座转个弯,钻进石板道的廊间,就在一条两旁有高墙应对的巷弄里。
这一个演出场地的负责人Alain,也是小剧场导演,身子不高,和一般常见的法国人类似,一头散发,熟络了几分后,每见到他,就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在表情背后,有一分发自内心深处的亲切感,格外令人难忘!
Alain于二○○六年深秋,受文建会之托,到台湾看了很多戏码。主要就是扮演策展人的角色,选剧团到亚维侬由他所经营的「走索人」小剧场来,参与演出项目。当时,他曾经前来「华山艺文中心」观赏「差事剧团」的《败金歌剧》。我们因而有了一面之缘。
犹记得当夜,他看完戏后,经由翻译的解释,知道了他对该剧甚表赞赏,但,提出了我们在剧中用火以及规模之大,恐非亚维侬OFF艺术节的剧院空间所能承担。当时,并未充分体会他的意思…一面之缘,并也就此在相互的寒暄后,没继续的往来。
倒是此番重逢,他在不经意中翻阅笔记型电脑的偶然里,留下几张《败金歌剧》的剧照。为我们的重逢掀开了另一页难忘的回忆。
我不懂法文,Alain和一般法国人相似,只说几句英文。他来看「差事剧团」带来的剧码《影的告别》,对于我们运用台湾庙会仪式性的身体表现社会的集体记忆,表达了他的赞赏;我和团员去看他做的戏MEDEE。全场只有一个年轻女演员的独脚戏,从头到尾接续不断的法语,我一句没听懂,却被声音、空间、身体走动及灯光所塑造出来的旋律,深深吸引著,不断在感性和知性中体会著剧场与文学之间的汇流,如何巧妙地互为主体。
艺术节,好比庙会一般,总有人潮汹涌,将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却也必然有曲终人散,人潮渐渐褪去的时候。惟独,庙会既愉神也愉人,表现形式自然得符合民间社会的传统诉求;至于,艺术节可就非仅止于地域性的风貌而己。于今而言,还得肩负文化和观光之间有形及无形的推手。
那么,历经「六八学运」四十年岁月的亚维侬艺术节,又是如何回顾自身在进出观光、文化的大潮之间的美感价值的呢?耐人寻味……。
相关网址:亚维侬“OFF”艺术节www.avignonleof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