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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红楼剧团演出的越剧《梁祝》(许斌 摄)
特别企画 Feature 不死的艺术彩蝶—梁祝 /戏剧篇

古今常民的创意大接龙

永生不灭的《梁祝》

虽然没有正式统计,但是「梁祝」在中国艺术史应该创下纪录。几乎说得出的艺术形式都有「梁祝」,音乐、舞蹈、戏剧、戏曲,乃至电影、电视,说的、弹的、拉的、唱的、傀儡的、动画的无处不在,使「梁祝」成为影响最深远的民间共同记忆。与其说各家梁祝是在诠释同一个故事,不如说是「一『梁祝』各表」,大家只是利用它的故事架构,陈述自己心中的奇想。

虽然没有正式统计,但是「梁祝」在中国艺术史应该创下纪录。几乎说得出的艺术形式都有「梁祝」,音乐、舞蹈、戏剧、戏曲,乃至电影、电视,说的、弹的、拉的、唱的、傀儡的、动画的无处不在,使「梁祝」成为影响最深远的民间共同记忆。与其说各家梁祝是在诠释同一个故事,不如说是「一『梁祝』各表」,大家只是利用它的故事架构,陈述自己心中的奇想。

《时报周刊》老总张国立说的趣事。他说儿子看了《赤壁》,抱怨这部电影「乱演」,因为和「三国演义」写的不同。但是,慢著!「三国演义」不也是一种基于想像力的「乱写」么?只是它流传广,声音大,就成了标准。

同样令人哭笑不得的例子发生在二○○三年,笔者制作音乐剧《梁祝》时,多人说我们是改革派,因为我们设计的角色和剧情,和一九六三年版黄梅调电影《梁祝》有些不同。然而,电影版《梁祝》不也只是千百年来、恒河沙数「梁祝」中的一个吗?而且就形式和内容言,它还算是个「非典型」。只不过因为它太成功,反而成为港台大众心目中的「正本」。在此提醒诸位,如果您脑中的「梁祝」等同于那部电影,先快把这成见丢了吧。

「一『梁祝』各表」 各种艺术形式都有

须知,《三国演义》好歹是根据正史发想的创意,「梁祝」主题本身都是来源不明的民间传说。就算同属虚构的《水浒》、《西游》,好歹有白纸黑字的原著可作标准,「梁祝」传说则像掠过田野的风,年年都有、天天不同。既无「原来」,又哪来的「改编」呢?所以,与其说各家梁祝是在诠释同一个故事,不如说是「一『梁祝』各表」,大家只是利用它的故事架构,陈述自己心中的奇想。观众如果留意,将发现自古「梁祝」演出,没有两部是一样的。

虽然没有正式统计,但是「梁祝」在中国艺术史应该创下纪录。几乎说得出的艺术形式都有「梁祝」,音乐、舞蹈、戏剧、戏曲,乃至电影、电视,说的、弹的、拉的、唱的、傀儡的、动画的无处不在,使「梁祝」成为影响最深远的民间共同记忆。不知何时,一个傻书生梁山伯、一个女扮男装的千金少女祝英台,发生一段挑战传统禁忌的恋情。之后千百年,他们就透过不同的表演形式,不断地一再殉情,俨然成为中国人心目中「殉情」的代名词。

一般认为梁祝传说至少出现在七百年前,因为南宋便出现「梁祝」词牌和曲牌。但大部分传说都指梁祝是晋朝人,如果属实,梁祝则在千年以上,甚至有人更上推到春秋时代。无数考据癖投入考古,不但查出多种梁祝身世,甚至连其学堂、合葬之墓也发掘出十多处。从江南的浙江、江苏,到北方的河北、甘肃都找到疑似遗迹,看来梁祝是如此受到爱戴,得生出几个分身来四处殉情。

奇想纵横古今,创意五花八门

本文受托初衷,是打算探讨各剧种如何诠释梁祝,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如前所述,「梁祝」源头既然不详,那么它便是亿万庶民的创意接龙,任何接手演出梁祝者,都有权抒发一己创意。别以为古人保守,展开历代各版「梁祝」,将为古人想像力拜服。以下仅举数例:《梁山伯歌》描述梁祝殉情后,马洪(今普称马文才)认为自己是祝英台合法丈夫,无端戴了绿帽,一气之下追到地府,在阎王前演了一部法律上诉戏。鼓词《柳荫记》则不但追查梁祝前世今生,还让二人返阳,梁山伯当官、祝英台习武,夫妻还率兵征讨番兵拯救皇上。弹词《新编东调大双蝴蝶》更绝,陈述梁祝当年拜师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至圣先师孔夫子。孔子眼尖,一眼看出英台是女的,还把蒙在鼓里的介绍人曾子骂了一顿。

现代创意更是五花八门。偶像歌手吴奇隆、杨采妮主演的电影《梁祝》,祝英台野性难驯,被父母强迫去念书,而梁山伯早知祝英台是女儿身,借机大谈恋爱。黄香莲歌仔戏中,马文才偷鸡不著,反而被同性恋同学骚扰。坊间则有许多通俗影视、漫画老拿梁祝的性别来做文章,先别笑他们没格调。回头想想,古人为什么编出弱女子进男学堂的故事?是要教忠教孝?伸张女权?还是借机创造一些两性暧昧的民俗趣味?

民间弹词、鼓词一提到同床、洗澡,就说得特别来劲,当年一定逗得许多有钱家庭笑得合不拢嘴。搞不定是这些民俗小品比较Authentic哩。无论各版本细节如何天差地别,「易装求学」、「殉情」是梁祝故事的两大核心,缺了就不是梁祝。至于「化蝶」,在很多有后话的版本里,可爱的蝴蝶并未登场。在此重申本文论点:人们不是在诠释一个「梁祝」,而是利用「梁祝」抒发己见。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富庶的年代,演出者重点在娱乐效果;文风鼎盛的时代,人们利用梁祝玩弄语文花巧、一堆繁文缛节;积弱动荡的时代,人们把英雄形象加到梁祝身上;佛老盛行的时候,梁祝的爱情飞天遁地,几乎变成聊斋志异。先前所说的青春版电影,就是华人偶像歌手初兴现象的映射。至于这次在「梁祝年」露面的两大作品,又代表什么意义,笔者在此试作分析。

黄梅调电影其实是音乐剧

一九六三年的黄梅调电影《梁祝》(凌波、乐蒂主演)之所以成功,并不是因为它正宗道地,而是它掌握要点,顺应潮流,反映当年港台中产阶级的文艺趣味。值得注意的是,这部剧改革了传统戏曲的表现概念,应该是受到西方盛行的音乐歌舞剧电影影响。就结构而言,它以现代人习惯的九十分钟篇幅,简洁扼要刻画故事概梗。将故事做必要的简化、结构化,拉紧节奏,再以音乐剧手法,扩充音乐编曲和配器,改革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可能很少人留意,他们听到的是一大段小提琴、长笛演奏的音乐剧。观察英台投坟时,接近咏叹调规格的高潮塑造法,就可明了它从戏曲老路出走多远!为简化逻辑,编剧者采取让角色脸谱化、卡通化的处理方式,让马文才由蒋光超演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笨蛋。自古以来,没有其他版本如此处理官少爷马文才。所以笨蛋马文才绝非国粹,我推测它的始祖应是美利坚的好莱坞与百老汇。

在漫长的「梁祝」创意接力中,何占豪、陈钢合作的小提琴协奏曲是不能不提的奇葩。也因为有它,才有今年「梁祝五十周年」的说法。相形之下,小提琴《梁祝》风行全华人世界,凌波版电影影响还只是地区性。小提琴协奏曲因为没有唱词,把故事精神再进一步精练,上纲到极简的抽象感觉。虽然仍有人习惯去揣摩各段描绘的情节,但那不重要;因为它已表现喜悦、悲愁、抗争、升华等几个情绪,像一道精准的X射线,穿透外表捕捉故事精髓。全曲以祝英台为主轴是正确的做法,梁山伯的存在,不过是辉映英台精神的事件之一而已。此外,在中国近代管弦乐的建构过程中,《梁祝》同样也有指标的启示意义,这大概得花另外一万字来写。这里只能说:「《梁祝》生日快乐!」

音乐剧版把「梁祝」华格纳化

如此便不难理解,二○○三年我和作曲家钟耀光一同创作《梁祝》音乐剧,出发点绝不是老菜新炒,而是在这趟永续的创意接力中,缴出这一代成绩单。形式上,我们让「音乐剧」首度加入「梁祝」大家庭;内涵上,我试图用西方哲学与艺术观点重剖梁祝故事。我承认,我们这一代中年,很多是近代西方哲学的粉丝。没有来由,喜欢套用这些当时觉得新鲜的观点。对于「爱」,先圣先贤向来哑口无言,西方人则把爱与性当成人生哲学的一环。祝英台一言以蔽之,就是「女性拯救男性受难灵魂」,也就是西方盛行的「女性救赎」说。这个思想构筑华格纳乐剧的核心,当生命透过爱情得到完满,便能超脱轮回,臻于永恒。这就是「爱与死」、「爱情涅盘」。

「梁祝」华格纳化,是个有趣的混血实验。梁山伯代表受苦的男性灵魂,如同因渎神而永世飘泊的荷兰人。英台的殉情,不是软弱绝望,而是勇敢的完成。中国人讲不出口,却在一次次的化蝶过程,感受到某种释放的快感。人们都期盼「升华」与「超脱」,仅管一生未必有几多机会攀近这境界,从这个角度来看,梁祝升华的问题已经接近宗教的领域。不同样貌的「梁祝」连接起来,是一条跨时空的漫漫长河,是常民形上思考的共同成果。永远会有新一代人挖空心思,重新构筑梁祝之梦,以新视野、新角度、新语言、新形式,标注对这个永世问题的新诠解。它不是起点,亦非终点,但肯定是现代当下必要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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