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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芯宜《行者》片中,将《醮》放在海边演出。(金成财 摄 陈芯宜 提供)
焦点专题 Focus 让当下成永恒—表演艺术纪录片/概论

神圣与俗常的再连结

关于表演艺术纪录片

观众席的灯光暗下,投射灯缓缓并深刻地聚在表演者的身上和舞台场景,这时,舞台上的某种神圣性和仪式感就自此展开,此间演出者的激昂或场面的壮阔,都是所有在场观众亲眼所见。然而,这份当下得出的真实情感,或是这些场景铺垫的所有心血,是否就随著舞台而起、又随著曲终人散而佚失了呢?表演艺术纪录片今日在台湾的萌生与迸发,为我们俗常的生活场景中重现了什么?又创造了什么呢?

观众席的灯光暗下,投射灯缓缓并深刻地聚在表演者的身上和舞台场景,这时,舞台上的某种神圣性和仪式感就自此展开,此间演出者的激昂或场面的壮阔,都是所有在场观众亲眼所见。然而,这份当下得出的真实情感,或是这些场景铺垫的所有心血,是否就随著舞台而起、又随著曲终人散而佚失了呢?表演艺术纪录片今日在台湾的萌生与迸发,为我们俗常的生活场景中重现了什么?又创造了什么呢?

演出实况与再现

早年多数拍摄台湾表演艺术界的纪录片,往往是以舞台纪实的影片为主。这样的纪录片类似于视听史料,虽然的确弥补了当时无法亲往现场(如剧院、小剧场、音乐会等等)观赏表演的遗憾,也提供了看过演出的观众在节目落幕或周期巡演(这往往比在文字出版、电影上映都还短)之后可资记忆与留念,然而,这类的表演艺术纪录片的摄制与观看,却在本质上是始终难以与现场观看的经验相符应。纪录片不仅仅因为镜头选取或演出片段的剪接,本就有别于时空向来连贯且开阔的表演现场,更在于纪录片若只是作为现场录影与重制,其次级性的感受,难以让人经验到现场那种独特灯光明灭和人物现场感形成的舞台神圣感,而这样的神圣感却一直是表演艺术工作者在舞台上所追求的空间(注),此类空间可说是逼近于创作者与表演者所追求的特定内在真实(The Real)。

所以,表演艺术纪录片若单单只是捕捉或记载在舞台上的所见之物,而未能记下表演艺术工作者愿意在其中所停留的真实空间,此般无法全然「传神」或悉数「传真」的纪录片,究竟记下了什么?况且,放眼国、内外还有各种可以与表演艺术发生关系的媒材与手法,如向来擅于追求造型性的录像艺术与舞蹈的关系,或是擅于刻划角色、铺陈激情伊始的电影与剧场的关系,在在都可见将表演艺术的内在空间「外化」并「强化」的案例,那么表演艺术纪录片不可能时至今日仍然停留在舞台的再现与纪实,而表演艺术纪录片的创作起点,总是或多或少被这种情势产生的问题所启动和牵制。

艺术生产的现况描写

纪录片如果无法加强呈现表演艺术充满肢体造型流变与戏剧张力的真实时空,其探索内在真实的切入点往往会从创作者生涯的记录下手。比方国家文艺奖得主的纪录片或晚近Discovery人物志的拍摄,多是较专注在创作者身上的故事,而这也是过去多年来较为典型的做法。然而这样对于真实的追寻与探索,却也常常会落入了对创作者原生家庭之创伤经验、艺术流派文化之震撼体验一类的个人化线索,这类纪录片虽说忠实地记录了表演艺术工作者「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发生时刻及其后发展,但这种内在空间的见证,却也从原本舞台上所打开的公共观赏空间,定于一尊地仅回溯到创作者的起心动念,却无法将表演艺术的社群性格与公共参与纳入视野,也忽视了纪录片与生俱来的社会现实性。

台湾近期有不少对于舞台之下的戏外现实进行记录的尝试,纷纷揭示了表演艺术团体那种群策群力的生产场景,有的是以团队或工作室为观察向度(如龙男的《海洋热》、吴平海的《管不住的乐音》、吴宣萱拍的「超亲密小戏节」等等),有的则是民众音乐的原生汇聚(如沈可尚、张翰的《亲爱的,那天我的大提琴沉默了》、Uki Bauki的《太阳之子》等),此类纪录片多关注于创作者之外的艺术从业人员或业余者,如何共同塑造表演场域的过程,而这个向度也是纪录片与所谓的现实(reality)有所对应看齐的位置。上述的纪录片,是呈现人们如何穿梭于庸常工作与艺术创作之间艺术生产场域,带有较高的社会现实色彩,不见得会与艺术创作者的理念本身直接相涉。

从社会现实重返舞台真实

有的创作者在理念上会有意识地与社会进行的交流与换渡,这样的作品近期可得见许多,如周东彦为国家两厅院拍摄的NTCH togo系列纪录短片中,表演者一一亲上街头赠票宣传,另外还有林婉玉拍摄「周先生与舞者们」舞蹈旅行计划,从此二者我们都可以看到艺术的社会参与性。

更为深层进行换渡的,除了黄明川早年拍的《一九九五后工业艺术祭》,还有鸿鸿分门别类地体现各种表演艺术的社会位置:如《有人只在快乐的时候跳舞》描述了舞蹈工作者首先是为自己而舞才对别人表演的立场,或《台北波希米亚》、《为了明天的歌唱》呈现某种生活与社会运动的精神而回馈到小剧场创作之中。以上的作品已非纯粹将表演拉到室外的城市空间演出而已,而是立体地呈现了舞台与社会的距离有哪些通道可容彼此接近。然而这类纪录片于舞台外的其他异托邦式场址的安排演出与即兴表演,在美学上却不见得能全然接回在舞台上形塑出那种充满密契的神圣真实感。

就这点上来说,电影导演出身的陈芯宜拍摄的纪录片《行者》,从六十五分钟的《观—制作全纪录》(2011)扩大为一百四十七分钟的规模,更重要的是将舞台场景的纪实与台下生活的记录扩大为舞蹈电影(Dance Film)的范围,将《醮》、《花神祭》和《观》的舞蹈剧场分别设置在礁岩海岸边、山石旁与森林中,这些舞台外的重演,非但没有远离原舞台的神秘与神圣,而更多出了人与鬼神、天与地的接连。

表演艺术舞台的神圣感与神秘感,其实,并不来自于宗亲谱系或教义流派的那种宗教性。Religion一词,据神学家奥古斯丁说其拉丁文的原意是「再连结」。表演艺术纪录片,就应该是这样神圣与俗常、艺术与生活的接连之作。如何去将舞台内的真实空间与舞台外的现实空间两相接连,以此发展出表演艺术与纪录片共同发展的独特生命,或许正是影像工作者接续下来要去发掘和追索的面向。

注:早年投入小剧场且在近年重返剧场创作的导演蔡明亮,曾提到过剧场对他而言是一个神圣的空间,因为空间相对密闭与演员的现场感而深具神圣性。(参考2014年7月15日信义学堂「我的剧场之路:从《只有你》到《玄奘》」之谈话)。而无垢舞蹈剧场艺术总监林丽珍在《行者》纪录片中亦提到:「剧场有一种严肃和神秘的感觉〔…〕剧场对我来讲像个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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