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榜人体极限可能的新马戏,在廿一世纪中,如何持续带给观众能否「哇!」一声赞叹的惊奇?这是马戏工作者的永恒挑战,于是从融合他类艺术如舞蹈、歌剧,使用新科技媒材、打造舞台奇观,到与空间互动营造视觉惊奇,新世纪的新马戏,在不断滚动变化中,打造表演艺术的无边奇景!
巴黎南区的La Monfort剧院是一个以马戏为主的艺术园区,去年十月初我刚好在那里看了《跌倒的他》Celui qui tombe。一开始舞台空无一物,接著巨型平台从舞台上方缓缓而降,工作人员也推出一个锥形的机械装置,平台最后则落在锥形装置上,然后六位表演者站在这个容易失去平衡的平面上,透过四端绳索的升降与各种旋转,进行各种演出,仿佛是舞蹈、杂技与极限运动的结合。
从这个例子出发,我们可以看到当代新马戏不断试图推陈出新,藉著与不同艺术类型、新媒材甚至科技的对话,表现了一门传统技艺如何在社会环境变化不断加速的年代,取得观众共鸣的道路。
跨界混搭舞蹈或歌剧的新尝试
挑战高难度的身体技艺是马戏基本特色,也是我们赞叹的原因。在大帐篷的大杂烩式演出,用各式技艺或动物表演,来娱乐观众的传统马戏,虽然在欧洲、俄国或北美还存在著几个大团,但总体来说,在室内或镜框式舞台呈现马戏表演是当前的趋势。在剧院舞台的演出,如果要吸引观众安静坐在那里欣赏一个小时以上,戏剧性或舞蹈性的概念,势必得引入演出过程,才有办法创造一个长时间的完整体验。
加入故事或角色等戏剧性元素的马戏,太阳剧团是最知名的典范,在此不多赘言。来看舞蹈的例子,像《跌倒的他》的编导尤安.布卓(Yoann Bourgeois)虽是马戏学校出身,但也是靠近里昂的Rillieux-la-Pape国立舞蹈中心成员,还待过玛姬.玛汉舞团。另一位法国马戏编导奥雷利安.博瑞(Aurélien Bory),他的作品风格介于马戏与舞蹈之间,很受欢迎的《B计划》Plan B,将杂技动作编排舞蹈化,并透过舞台设计与灯光,让演出剧场感更强,视觉效果更加当代,而非马戏过往所偏好的异国情调。奥雷利安.博瑞几个创作都值得在此一提,比如二○○七年与大连杂技团合作的《七巧板》Les Sept Planches de la ruse,把巨型七巧板搬上舞台,透过各种空间结合,创造了动作的可能性,并赋予强烈的舞蹈感;二○○九年作品《机器人幻想曲》Sans Objet,则是表演者与机器手臂一起互动,跳舞。
此次在台北艺术节演出的《4X4瞬间建筑》,是杂技与芭蕾的结合。但舞蹈还有其他类型可以跟马戏结合,比如当代源自街头的嘻哈,是一种与马戏一样草根感很强的身体表演。嘻哈与马戏的结合,自然也在近几年风行。魁北克知名的幻光马戏团(Cirque Éloize),近年巡演国际的大型制作《我世代》iD,便是将嘻哈、跑酷与单车特技等街头运动,融入到这个以《西城故事》为架构的剧院演出。无独有偶,曾与国家剧院合作舞作《有机体》的法国卡菲舞团艺术总监莫苏奇(Mourad Merzouki),分别在二○一四年与一五年创作了两部结合嘻哈与马戏的作品《像素》Pixel与《荒原》Wasteland,而后者也采用《西城故事》的戏剧架构。
另外,马戏团结合歌剧的演出,当代也颇为常见,比如澳洲知名的「绕著转新马戏团」(Circa),最近在墨尔本首演的《尤里西斯归乡记》Il Ritorno,将马戏与十七世纪的巴洛克歌剧融合在一起,让杂技演员、歌手与乐手,同时在舞台上演出。高难度的歌剧咏叹调与炫技的马戏身体,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十分契合,相互搭配得相当顺畅。
寻求新媒材的创意使用
法国知名表演艺术文化月报《观景台》La Terrasse,二○一四年十月出了一期标题为「当代马戏在法国」(Le Cirque contemporain en France)的特刊(第225期),在刊头编辑的话中,特别强调当代马戏在创作上不断尝试与他者对话,在过渡中展现其独特性,说明马戏对突破界线的追求,寻找不可能的可能,是本性也是当代活力的来源。我觉得这个观点很有启发性,马戏本来就在表现各种不可能,如果失去了这个层面所带来的惊奇,马戏就会失去观众。问题是在资讯爆炸的全球化时代,传统马戏的表演程式,已经不能满足当代观众,必须加入创意来活化传统累积的身体智慧。
今年上半在北美馆的展览「物.理」,其中法国双人组特西奥与维雪(Antoine Terrieux & Camille Vacher)用吹风机去创造的各种趣味动态装置,而他们所隶属的暴风雪剧团(Blizzard Concept)大受欢迎节目《吹风机歌剧》Opéra pour Sèches-cheveux,也是利用吹风机来进行各种表演段落。如果没有扎实的身体训练与平衡感,一般人是做不到《吹风机歌剧》中的趣味效果,而将我们已经熟悉的日常生活用品,给予创意的活用,也给观众带来新的乐趣。这次台北艺术节的另一节目,由Baboo与福尔摩沙马戏团合作《一瞬之光》,用百元商品来激发杂技的创意表现,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像二○一五年甘蒂尼杂技团在台北艺术节演出的《搞砸了》,也是将杂耍的球改成苹果而已,却产生了全新的娱乐效果,
受到演化的限制,身体能改变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外在的道具或舞台却可以有很多新的可能。比如瑞士的齐玛曼与佩罗剧团(Zimmermann & de Perrot),其受邀二○一五年纽约布鲁克林的下一波(Next Wave)艺术节的节目Hallo(包括),里头有一个会自动移动的长方体框架,表演很大部分是展现演员与这个长方体的互动可能性。如果少了这个长方体,Hallo的独特性就完全消失了。本文开头提到的《跌倒的他》也一样,巨型平台是关键,起著跟马戏身体一样的表演效果,一样追求著不可能的可能,让观众惊奇。
法国新马戏非常创意剧团(Compagnie Non Nova)的《牧神午后》L'après-midi d'un foehn,是用塑胶袋剪出小人,在四周电风扇吹鼓之后,小人们居然会听从表演者的指挥,`在空中排列旋转之类的。这个演出于二○一二年在巴黎首演,亦常在国际巡演,包括二○一三爱丁堡艺穗节并获奖,去年还巡演中国大陆,不论在任何地方,观众惊叹的不是演员的表演,而是这些塑胶小人的表现。
创造空间与新视觉的可能性
马戏演出不论是走钢索、空中飞人或是高空绳索,都是在抵抗地心引力,强调了向上攀升的表演能量。各种结合建筑物或广场进行的高空演出,自然是新特色。英国布里斯托的珍宝马戏团(Cirque Bijou)户外演出《高空起重秀》Aerial Crane Show,是一场结合机械装置、烟火、投影甚至水舞的奇观演出。此外,珍宝马戏团也擅长在运用3D光雕投影技术(mapping),来创造各种视觉奇观,像他们的《3个六十计划》Project 3Sixty,就是知名例子。
新的空间探索,结果往往也展现在新的视觉体验,来自英国威尔斯的奇幻状态马戏团(NoFit State Circus)的《白》Bianco就将此概念发挥到淋漓尽致,观众必须随著不同演出片段而在空间中移动,许多高空表演也不是著重在炫技,而是用这些技巧去开创视觉美感的新体验。
今年四月中在巴黎举办的第三届「新世代马戏:马戏艺术发展国际论坛」(FRESH CIRCUS - International Seminar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ircus Arts),其主题是「移动边界」(Moving Borders),强调「随著过去十年社会的剧烈转变,当代马戏演出变得更丰富与复杂,各种计划在全球发展,新的运动在形成,各种资讯在快速流传,各种国际合作也比以往更频繁……因此,马戏艺术的创作手法正在改变,边界也在移动,而且难以捉摸。」
时代的变化与加速,反而给当代马戏带来发展的新契机,因为可挑战的面向变得更多,更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