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就开始剧本创作的帕斯卡.朗贝尔,表演者就是他书写文本的重心,他们的外型、音色与气质都是他创造角色、发展对话的依据。他的剧本以行云流水的文字提出现世的种种困惑,无论其涉及经济、政治、种族、情感、死亡还是艺术创作;也以精简的场面调度,树立独一无二的剧场美学风格。在他的创作生涯中,朗贝尔不断尝试各种可能性,企图跨越语言、文化、形式的疆界。
九○年代起,一群能导又能写的全能创作者为法国剧坛注入了一股崭新的力量。他们的作品充分发挥文本创作与舞台诠释相辅相成的魅力,使剧场演出脱离经典诠释,反映出当代生活。这波风潮之下,生于一九六二年的帕斯卡.朗贝尔(Pascal Rambert)逐渐崭露头角。身兼作者与导演的他不但突显出当代人的存在困惑,也以精简的场面调度,树立独一无二的美学风格。在他的创作生涯中,朗贝尔不断尝试各种可能性,企图跨越语言、文化、形式的疆界。他与各国演员合作,也横跨多元领域:剧场、歌剧、电影、舞蹈、装置等。
二○○七年,朗贝尔以叛逆的青年艺术家之姿,入主巴黎北郊热纳维耶剧院(Théâtre de Gennevilliers)担任总监。在他近十年的领导之下,这间政治色彩浓厚的剧院,成功地转变为当代表演艺术中心。源源不绝的创作力、跨国共制的经验、追求表演艺术的前卫实验精神,这些特色使朗贝尔成为廿世纪初法国剧场极为重要的艺术家。二○一六年,他所有的剧作荣获法兰西学院的肯定,奠定了朗贝尔在法国剧场不可动摇的地位。
剧本人物源自演员 更能跨越国境与疆域
自十五岁起,朗贝尔就开始投入创作。课余期间,他邀请同学们诠释自己书写的文本,并亲自指导他们演出。对他来说,表演者是他书写文本的重心。他们的外型、音色与气质都是他创造角色、发展对话的依据。他曾说:「我的灵感绝非源自演员的个人生活,而是来自于他们的声音、身体和能量。他们是具有灵魂的人类,而不是存在纸上的人物。」朗贝尔企图透过文字展现出每名演员独特的魅力,让他们在舞台上散发风采,使观众觉得与他们共处是一种享受。
近两年,朗贝尔受法兰西剧院与莫斯科艺术剧院的邀请,为两座国家级剧院的演员量身打造两部剧作:《一生》Une vie透过电台专访的形式表现出创作者私人生活与其作品不可分割的关联性;莫斯科艺术剧院的《女伶》Actrice则借由女演员晚年的人生处境歌颂剧场艺术的永垂不朽。
朗贝尔的剧本以行云流水的文字提出现世的种种困惑,无论其涉及经济、政治、种族、情感、死亡还是艺术创作。一九九七年首演的《人种》Race宛如一场历史控诉,来自于亚州、非洲等地的被殖民者纷纷发声,质疑欧洲文化的霸权支配。丰富的旅行经验,使朗贝尔在作品中融入了迥异于西方文明的东方哲思。对他来说,如果只是用理性的观点探索现世,艺术会变得愈来愈狭隘。透过剧本创作,他企图跨越国界,探索各种文化的相异面。至今,朗贝尔一部分的剧本被翻译成廿五种不同的语言。最知名的莫过于《爱的落幕》Clôture de l'amour(注)。剧中,一男一女以针锋相对的长篇口白,道出彼此错纵复杂的爱恨情仇。语言不仅是角色唯一能自我辩解的工具,也成为爱情战场上相互厮杀的武器。本剧在二○一一年于亚维侬艺术节首演后广受好评,更在隔年荣获法国剧场评论学会的最佳剧本创作奖、国立剧场中心的戏剧文学大奖。
朗贝尔企图以纯粹、简约的场面调度表现出语言和表演的悲剧性。在他的剧场中,舞台空间看似平淡无奇,但充满了写意的氛围和戏剧化的效果。二○一四年创作的《排练》Répétition,两名女演员、剧作家和导演在体育场中陈述创作者间的冲突、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以及现世及其再现的矛盾。灯光变化使写实场景充满了一种诡谲的氛围,突显出角色独白的戏剧张力。在《论证》Argument中,朗贝尔不用写实的手法处理发生在十九世纪末的故事情节,反而用弥漫的烟雾和空旷的舞台营造一种扑朔迷离的空间:死而复生的妻子控诉丈夫的压迫,并鼓吹女性主义的理念。充满暧昧性的舞台氛围模糊了剧情的历史框架,使观众专注在亘古的人性辩证之中。
艺术如旅行 得以挣脱束缚、开启想像
除了导演自己的文本,朗贝尔也与素人合作,创造出介于剧场演出与行动艺术的作品。○五年,他从纪实文献出发创作《后来╱之前》AFTER/BEFORE。他访问了五百多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民众:「要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改变了现在的世界,你觉得应该要保留什么、放弃什么?」将素材书写成戏剧文本,并交给演员和年龄介于七十五到八十岁的老年人共同演绎。剧中,为了表现出不同观点的辩证和时间的断裂感,朗贝尔运用多重媒介营造出丰富的舞台效果:文字、舞蹈、音乐、装置艺术与纪实影片等。○九年,朗贝尔推出《舞动世界(微型)经济史》Une (micro) histoire économique du monde, dansée,舞台上五十多名表演者包含了一般民众、音乐学院合唱团和专业演员,随著哲学家梅旭龙(Eric Méchoulan)介绍工业时代至二○○八金融危机的经济发展,舞台上呈现环境变化如何影响每个人的日常生活;透过希腊悲剧的歌队形式,朗贝尔忠实地反映现实人生,消弭了舞台与真实的差距,剧场演出顿时变成一种充满美感的政治行动。
一六年,朗贝尔卸任剧院总监。自此,他专心投入艺术创作,试图将自己的作品推往国际。他的导演作品不仅在世界巡演,也有不同语言的版本。至今,他已与日本、德国、西班牙、义大利和中国等各国演员合作,重新诠释《爱的落幕》。尽管有文化和语言上的差异,朗贝尔深信他的作品能够跨越国界,触及每个人对于存在的疑惑。透过不同的方式,他带领各国演员一步步消化文本的意涵,探索蕴含在语言中的能量。对他而言,剧场的价值在于用生活化的语言挖掘神秘莫测的现象,文学性反而是其次。这次来台与台南人剧团合作的《一家之魂》,是他首部以亚洲生活为题的剧作。他以六名演员为蓝本,编织出一段奇幻迷离的家庭寓言。朗贝尔想透过距离化的观察,让台湾观众重新省视日常生活,发觉存在于现实中的无形力量。他认为剧场艺术就像是一场跨越领土的旅行,能够使观众挣脱理性的束缚,开启想像的可能。
注:请参照《无爱时代的诗意告白——当代法国剧作选》,周伶芝 译。台北,书林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