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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一切已水落石出的今天,创作者与观众,还是可以继续以他们的想像,接近莎士比亚笔下的那个理查。图为鲁伯特.古尔德的《理查三世》剧照。(Marc Brenner 摄 Almeida Theatre 提供)
焦点专题 Focus 怪到没人性、坏坏惹人爱,为什么导演都爱理查三世?

舞台上、地底下 一个理查、各自解读

为什么导演都爱他?或许因为(至少在《理查三世》剧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也是左右全局的主角,坏得够复杂,于是更迷人;也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被历史定位,又或是说,舞台上的他是个不需要跟现实吻合、好似平行宇宙里的人物,改编空间和幅度依旧宽广;最后,就算一切已水落石出的今天,创作者与观众,还是可以继续以他们的想像,接近莎士比亚笔下的那个理查。放眼全世界,他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却也同时拥有著很多不同样貌。

为什么导演都爱他?或许因为(至少在《理查三世》剧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也是左右全局的主角,坏得够复杂,于是更迷人;也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被历史定位,又或是说,舞台上的他是个不需要跟现实吻合、好似平行宇宙里的人物,改编空间和幅度依旧宽广;最后,就算一切已水落石出的今天,创作者与观众,还是可以继续以他们的想像,接近莎士比亚笔下的那个理查。放眼全世界,他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却也同时拥有著很多不同样貌。

那天夜里,亡者们分别现身理查三世与里奇蒙的军帐里,一边诅咒作恶多端、害死自己的理查,此役将有去无回、身首异处;一面祝贺并赞颂英勇的里奇蒙,必获胜利女神垂怜、荣登王位。随后,在博斯沃思战场上(Bosworth Field),理查先是纳闷他已用尽气力杀了无数个里奇蒙,却还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挡住了他的活路,接著高喊愿以王国换取一匹马的经典名句,至此,剧中那位拥有庞大野心与缜密计划,擅于随机应变、利用情势的他,只一瞬间,同时失去了战意、生命及王权,这便是《理查三世》的结局。

根据史料,于战事亡故后,理查遭砍下的头颅,又被重新安回颈上,并赤身裸体地被置于马背,运回莱斯特城(Leicester City),供人人确认其死状(兼之唾骂),约两日后,安葬于城内的灰衣修士修道院(Greyfriars Church)。不出半个世纪,受亨利八世(即里奇蒙之子)与罗马教廷的争端和随之而起的宗教改革影响,修道院被迫解散,地上建物遭拆毁(这些都跟地底下的理查完全无关),而当年,理查出发前往战场、尸身返回城镇都曾途经的那座弓桥(Bow Bridge)旁,被十七世纪英国历史学家与地图绘者史必德(John Speed)误以为是其下葬之处;十九世纪时,当地士绅根据此说法在桥边立下了纪念铭文,将错就错地让消失的理查三世、那位不在西敏寺的国王,有了个似是而非的栖身之所,就这么直到二○一二年,他才真正出现在世人眼前。

虚构抹黑臭名远播  翻案考究以正视听

关于「理查三世」的其人其事,他的身体状况、政事规划、所思所想、后世评价、翻案研究,乃至于大大小小的花边消息、坊间传闻,在莎士比亚剧作的催化下更显得令人好奇,不管从哪个角度切入,都有许多引人入胜的故事、值得讨论的观点。无庸置疑的是,《理查三世》一剧是莎翁极佳的历史剧作,延续《亨利六世》的几个主要角色,描绘了理查安排恐怖暗杀、意欲手足相残、行为表里不一,以摄政王之名、行篡位之实的种种夺权手段。剧中有诋毁前代统治者金雀花王朝之意,用大量篇幅写理查一人如何罪孽深重、阴险狡诈,虽不似《亨利八世》剧中那般歌功颂德、普天同庆的过于刻意,仍将理查作为一种负面教材,突显当时都铎王朝君主一脉的高贵和正统。

而深入世俗生活的剧场演出,也果然成为后人认识历史的一大知识来源,剧中,理查的几个主要罪行:主导杀害亨利六世及其子爱德华王子、诬陷并买凶暗杀其兄乔治、处决哈斯廷与白金汉等未能臣服或怀有二心之王公贵族,以及至今未明的历史悬案——残杀两位置身伦敦塔中的幼少姪子,以确保王位非他莫属。以上种种皆因莎士比亚的剧作渲染而成为好似「常识」般的普遍见解,一次又一次的莎剧重演,也让这些罪状传遍了一代又一代的市井小民口耳之间。(见本刊第268期)

在小说《时间的女儿》The Daughter of Time里,因伤住院、行动不便的警官葛兰特,日日闲得发慌,遂决定从女演员友人带来的一堆人物画像中,看看能否当个「安乐椅侦探」、坐在病房内解决历史悬案——他挑中的主人公就是理查三世。葛兰特发现身边的人:值班护士、医生或来探病的同僚,在确知画中之人便是他们从小听闻的理查之前,对于这张脸的想像不一,护士说他可能有肝病、医生判断那是小儿麻痺,也有人觉得他正承受著极大痛苦、警界同事则认为这个人应该坐在法官席。而小说作者约瑟芬.铁伊(Josephine Tey)便由此为发想,藉著葛兰特之口,自我辩证、呈现庞杂的历史资料和推理过程,著实用尽了整本书的篇幅,为理查写下了最令人信服的翻案故事,妥善利用了另一种世俗流行的作品形式,与百年前的莎士比亚分庭抗礼。

许许多多的理查三世  可以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

一九二四年,一个名为「白野猪联谊会」(The Fellowhsip of White Boar,白野猪原是理查三世的个人代表图腾)的组织即在利物浦成立,由一群热中研究理查三世的业余历史爱好者共组;待《时间的女儿》一书广为流行并大获好评后,白野猪联谊会也因之振作,改名为「理查三世会」(Richard III Society)。二○一一年,理查三世会苏格兰分会秘书、平时为影视编剧的菲莉琶.兰利(Philippa Langley)拨了一通电话给莱斯特大学考古调查队(ULAS)总监巴克里,满腔热血地跟对方聊了一个多小时——她提议合作开挖市中心一处隶属于市政府的社会福利机构后方公有停车场。这个名为「寻找理查」的计划,其实已花费了兰利及其团队长达七年的研究和考证,这个地点即是他们最终得出的结论,五百年前灰衣修士修道院之所在。

接下来的故事既简单也复杂:理查的头盖骨,其实在开挖第一天就出现了;工作十天后、在其他沟渠内部探查并判别原建物位置之后,他们决定重新检视原先发现的那位先民,遂挖出一具包含膝盖以上约半身骨骼的遗骇。一方面经过放射性碳定年,得出其时间窗口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机率在一四五○至一五四○年间(与理查生卒年相符);二方面追踪历代祖谱,找出与理查三世相关的后人(从理查的姐姐「安」为源头,往下检验可在女性亲属身上代代相传的粒线体DNA),比对证实无误即确认此为理查三世本尊。

为什么导演都爱他?或许因为(至少在《理查三世》剧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也是左右全局的主角,坏得够复杂,于是更迷人;也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被历史定位,又或是说,舞台上的他是个不需要跟现实吻合、好似平行宇宙里的人物,改编空间和幅度依旧宽广;最后,就算一切已水落石出的今天——我们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拥有畸形驼背的身躯、痿缩蜷曲的手掌,甚至没有任何杀害亲人的动机和证据,在其所管辖的地方上,更是备受爱戴、为人民谋福祉的贤君——创作者与观众,还是可以继续以他们的想像,接近莎士比亚笔下的那个理查。放眼全世界,他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却也同时拥有著很多不同样貌。这么说一点都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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