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特的剧本,几乎都有相同的一致性和重复性,演员和观众都必须要有过人的耐力,无惧于舞台上的某些「无聊」时光。
二个流浪汉打扮的人,在路边的一棵树旁等待一个叫做「果陀」的人。他们聊天、说笑,无聊地打发时间。他们等果陀等好久,果陀一直没来,他们决定明天继续来这儿,等待果陀。两幕戏,场景大致一样,台词亦约略相同,都是以「等待」开始,以「我们走吧」收尾剧终,不断循环的结构,强化了「永恒的等待」这个主题——这是被誉为一九五○年代,整个时代精神代表的《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1949)。
四个人在一个空荡的房里,上面有两扇看不到外面的窗户。有如暴君的瞎子坐在轮椅上,不能站。行动自如的仆人不能坐,只能站。他年迈的双亲住在房里的两个垃圾桶。他们相互依赖,又彼此厌烦;他们分不开,却又沟通不了;他们回忆、希望、梦想、吵架、独白、各说各话,却没有交集——这是贝克特自己最不讨厌的剧作《终局》Endgame(1958)。
无法沟通的孤绝
贝克特另外还有二个经常被搬演的剧作,场景跟人物也都自外于现实,仿佛只是生命万古洪流当中,突然撷取出来的一个片段:《克拉普的录音带》Krapp's Last Tape(1958)里的老克拉普,吃香蕉又被香蕉皮绊倒,只能跟年轻时代录好的录音带对话,回忆过去与某个妓女的一段恋情。到了《快乐天》Happy Days(1961)里,舞台上被埋在沙堆里的女人,喋喋不休说著过往的种种,根本只能希望有听众来听她说话。
拼命说话却无法沟通,似乎是贝克特人物的基本写照。他晚年《落脚声》Footfalls(1975)里的梅(May)身著长而覆脚的灰披肩,从右到左来回踱步,走一趟九步,长度不超过一公尺,用慢而低的声音和她母亲亡灵对话,母亲跟女儿仿佛在相互依存的同时,又深觉关怀是一种不能承受的重担。到了《俄亥俄即兴》Ohio Impromptu(1981),阅读者跟听众两个角色,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诉说的是失去爱的感受。
一九五七年,《等待果陀》要在英国上演,演员请问贝克特,剧中二位流浪汉的身世背景,因为他们想要透过这些基本资讯来塑造角色。同时,他们也想知道「果陀」的英文Godot,指的是不是「上帝」God?
贝克特很抱歉地说,关于他们的一切,通通在剧本里,他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多说了。
的确,贝克特为他的每一部剧本写了充分的、精确的舞台指示,从演员的外在形体、穿著打扮、舞台走位、肢体动作,到语言腔调、韵律节奏,都仔仔细细规定,因为一点点细微差异,都可能影响整个演出的气氛,连带破坏原作的意义。
不要试著去改变贝克特
「贝克特的作品就像是巴赫的音乐,他的精神跨越语言界限,即便从不同国家的语言中,依然能听出贝克特弹出的漂亮音符。而导演,就像指挥家一样,按谱指挥,就是最好的诠释。」曾和贝克特共事长达十五年之久的德国导演沃尔特‧阿斯姆斯如是说。
对于没有道具、没有戏剧冲突甚至没有肢体语言的荒谬戏剧而言,剧场的表现力差不多都凝结在诗化的语言上。杰出的英籍女演员比利‧怀特娄(Billy Whitelaw)表示,演贝剧的准备工作在于一次次的朗诵台词,直到不能理解的字词变得动人而有音乐性为止;台词和技巧性动作进行要流畅,但两者又必须是分开的。
虽然「荒谬剧场」引领的风潮,已经在他过世前后就渐渐消退。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从可阅读的文本上,或不同风格诠释的演出上,我们还在继续从贝克特身上得到启发。 但,还是切记贝剧专家的忠告:「不要试著去改变贝克特。」